[叶蓝叶/哨向]路迢迢(42)

四十二


海浪拍击着堤岸,是蓝河熟稔的温柔节律。

他不知自己在哪,蓝雨两面临海,有太多这样的地方了,可他抬起头来一望,不远处那再熟悉不过的小村正燃着大火。

蓝河怔了一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如被连根拔起般,带着整颗心都剧痛起来。

身体并不在乎大脑的感受,自顾自撒开腿朝村里跑去,稚嫩的双腿爬上灼烧着热浪的梯级,踏过染着血的石板路,回忆里的一切重演着,离海边不远就是他的家,他跌跌撞撞地拐进小巷冲进家门,迎接他的是被开膛破肚的亲人,与一室的血腥。

他不成调地嘶吼出声,却惊扰了街道上游荡的魔兽,它们闻声而来,破门而入——


海鸥鸣叫着飞过哨兵之家,蓝河正抱着一袋白狼利齿奔出门槛。

“蓝河!”梁易春在楼上撑着窗沿喊他,“早点回来,用不着卖完!”

“哎,我行的!”少年直觉得梁易春今天说话声音格外大,赶紧笑眯眯地朝哨兵扬扬手,“大春别担心!”

他穿过大街小巷,朝着海边的集市跑去,可今天的浪声格外有存在感,震得他头昏脑胀,集市的人群似乎也格外多,人声鼎沸到震耳欲聋。

蓝河努力地吆喝卖掉了大半利齿,但喧闹的集市惹得他难受,他常常来帮哨向们卖东西补贴家用,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也许今天人真的太多了。

他收拾收拾东西打算回哨兵之家,可没往镇上走几步又被闹得头疼,他赶紧转了方向朝海边逃去,估摸着太阳下山就没有这么闹了。

可直到夜晚降临,远处的人声竟然越来越吵闹,一下下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蓝河缩在他爱来抓螃蟹的礁石缝隙里,难受地捂住耳朵,然而衣物随着抬手的动作摩擦着他的身体,粗粝地折磨着皮肤,脚下的沙粒嵌在脚趾之间,如同尖利的钉子在扎。

他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不可思议的事实,他要变成哨兵了。

可夜已经深了,礁石群无人会来,他只能在海浪拍岸的声音里里艰难地喘息着,靠着意志力与浪潮的白噪音扛过突如其来的觉醒。

月亮升起又落下,可没有人找到他。


学校里初入学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他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小伙格格不入,年龄并不足以成为镇压捣蛋孩子的有力武器,小兔崽子们联合着高年级生嘲笑他、排挤他:有的人觉醒这么晚,这种身体素质怎么可能毕业,精神向导还是只白鹭,花拳绣腿的,笑死人了!

三年级的哨兵跟着一年级的小孩一同斜睨着他捧腹大笑,他趾高气昂地抬着手,银环蛇绕着他的手臂,正朝着蓝河嘶嘶地吐信子。

蓝河沉着眼神盯着他,招手让自己的小白鹭现了形,它刚陪伴他不过半年,蓝河也曾在身周凶猛动物环绕的哨兵群体里为它尴尬,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它取一个名字,他们不够有默契,也还不够了解它。

一鸟一蛇对峙片刻,小白鹭扑开翅膀,如闪电般掠出,却被银环蛇更加迅猛的动作叼住了颈项。



“不——!!”

蓝河惊悸得几乎坐起身来,却被一只手紧紧扣住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有一点刚睡醒的惺忪:“蓝?怎么了?”

他瞪着眼大口平复呼吸,叶修伸出两手自背后圈住了他,一下下地拍他的小臂:“做噩梦了?”

蓝河动了动眼珠,环视房间,此刻已经天光大亮,驿站的小小客房里,他与叶修肌肤相贴地睡在一边床上,另一边被褥床单一片狼藉,床头的药膏没来得及盖上盖子,两人的衣物纷乱地堆在地上……

他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耳朵不由自主烧红的同时,也终于安下心来,往身后人的怀抱里靠了靠:“……嗯。”

“是有多不堪回首,都让你做噩梦了啊?”叶修玩笑着,伸出精神触角朝他探来,刚一触到蓝河的图景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收了回去,“算了,不知道之前被传染的到底什么情况,暂时不给你疏导了。”

“没事,不是图景的原因……吧。”

“那是怎么,说说?”

蓝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我梦到一些以前的事。”

“都是不太好的回忆,但又不太一样,梦里的结果好像更绝望一点。”他叹了口气,“那个……不是你的问题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梦到这些,很奇怪,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来了。”


叶修安静地握着他的手,听他讲自己的梦境,那是怀里的人曾走过的路。

他一直觉得蓝河明朗而真诚,像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的理想主义者,而他这样的人,也是经历过如此的疼痛,最后长成了这个模样的。


蓝河还在絮絮地念叨:“其实明明不对啊。兽潮入侵的时候,是黄少和大春他们的见习小队突入救了我,还把我带回了镇上的哨兵之家,一直供我到成年;觉醒的时候,镇上的大家找了我一宿,凌晨才终于找到了岩缝里的我;绝色那次明明打爆了那条蛇的狗头,后来再没人敢嘲笑它了……但在梦里那种难受又太真实了,可能是有一部分确实是真的的原因吧。”

发觉身后的人把下巴搁上了自己肩膀,蓝河略为不适应地绷紧了身体,又慢慢试图放松:“怎、怎么啦?”

“抱一抱,安抚一下。”叶修说,“都过去了,你觉得过去的那些还好,那就好。”

蓝河笑了笑:“还好,毕竟有很多人帮了我。虽然兽潮入侵那次真的……很痛苦,但毕竟那时候整个大陆可以说是摇摇欲坠,太多人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也不能永远呆在原地。”

叶修将他圈得更紧了一点,轻轻吻他的耳根:“嗯,你很厉害。”

蓝河脸红了,他顾左右而言他,话都变得多了起来:“那什么,啊,我问了没有来着,我看到你的图景了,怎么这么荒凉!”

“哦,你昨晚问了。”叶修轻笑道,“还问我青春期都在想什么。”

“咳,好吧,我不记得……太累了。”蓝河缓缓转身过去,有一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到底在想什么啊?”


图景是自哨兵向导觉醒的那天开始构建的,依照主人的喜好与执念慢慢架起,直至能力彻底稳定才会定下最终的模样。

而大多数哨向都在青春期初期觉醒,上完学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实战才能稳定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图景也差不多要经过如此漫长的周期才会定格,青春期的想法又总是天马行空,有的人甚至一个图景里有七八种景色别致地融合在一处,还有二三十种天南海北的动物在里面驰骋。

可叶修的图景只有那样一片星空下的荒原,只远远有一点海风的气息,太苍凉了,仿佛漫长的青春期里毫无所求一般。


“我的图景没有海啊。”叶修疑惑道,“那不是你的吗?”

蓝河瞪大了眼睛:“……我、我们,呃,等一下,没有精神结合吧!那个,你允许了吗!”

与哨兵占绝大多数主导地位的情况不太一样,也许是生来的自我保护,以防止被强势的一方强行结合,哨向间永久的精神结合是由向导发起的,得要向导自愿探出精神触角,以共感将两人的图景融合之后才能彻底结合。

“没有。”叶修乐了,“做得这么不清醒了?”

蓝河蹬了他一下。

“可能是临时的感知交错了。”叶修解释道,“我本来……咳,有点想的。”

他看见蓝河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但你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我担心不小心把你控制住了,所以赶紧撤掉了共感。”叶修说着,眉眼弯出一个狡黠又温柔的弧度来,“反正……以后时间还很多?”

“行,下次你等着吧!”蓝河假作气势地瞪着他,撑不过几秒钟两人便笑作一团。

等到笑够了,叶修拿手指缓慢地梳着他的刘海:“不过你问的这个吧……我也没想过这么多,可能刚觉醒的时候老被关在家里吧,没什么想要的,只想要自由的、很宽阔的地方。再后来出来了,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只顾着往前走,最后就定成这个样子了。”

蓝河愣了愣:“关在家里?”

“我家比较那什么。”叶修说,“大概类似于觉得向导应该温和乖顺一点,学着照料别人的情绪,安抚别人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别搞什么打打杀杀的。他们也不希望我跑上战场去‘送死’什么的,大概比较想让我当个常驻医生,给哨兵梳理梳理图景就行,再大一点找个伴儿,清清闲闲,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但我不乐意,觉得自己比天下哨兵都能打,凭什么照顾他们的情绪?一定要往外跑。”叶修说着说着都笑了,“所以更被关着了,学钢琴,学画画,修生养性,这样那样,最后我就借了我弟的行李,离家出走了。”

蓝河都来不及吐槽“借了行李”,他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你真的会弹琴画画?”

“会,以后有机会吧,露一手。”叶修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所以大概就这样了,怎么?很稀奇的吗?”

蓝河不知道说什么,只伸手摩挲了两下他的脸颊。

“还挺稀奇的。”他许久才说,“但可能这就是你吧。”


真的很我流哨向了,请大噶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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