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直至捧着崭新的光剑走在回去的路上，蓝河都还神色恍惚。

他的手哪里空得出来举伞？全靠叶修眼疾手快拎起伞追上去，不然他怕是早已被阻断共感的大雨淋成落汤鸡。

陈果一会也匆匆追出来，可远远一望两人都走了一大截了，而乔一帆又突然追出来喊住她说老魏有房子的问题要问她，她交代了两句便赶紧跑回去，茫茫雨幕里只剩下两人远去的背影。

叶修扛着那袋面粉走在蓝河身边举伞，看着他这幅模样抬眼瞅着伞缘阴沉的天空忍笑：“蓝啊。”

“哎……啊？”蓝河脚步飘忽，老半天才神思不属地应他，“怎么啦……”

“光剑喜欢吗？”

“嗯，喜欢！”蓝河傻笑道。

“衣服喜欢吗？”

“喜欢喜欢。”

“老叶喜欢吗？”

“喜……哎我靠你——”蓝河晚半拍醒过神来，脸颊不自觉地发热，他好气又好笑，“天啊，叶神同志，你几岁了！”

“还是比买了新玩具就要走不动道的蓝河同志大那么一点儿。”

“什么玩具！这……这可真是好东西，我得兢兢业业不吃不喝接一整年的委托才买的起呀……”蓝河乐颠颠地拍了拍背后装着一套轻甲的背包，语无伦次，“不是，叶修、老叶，你、你……我以为你没什么钱呢……”

在共枕而眠的夜里，他凝视着叶修的睡脸，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们倘若能长久，未来将会如何。

他总想现在的际遇于叶修太不值当，以后大陆归于安定、生活恢复正常、冤屈都被洗净之后，要是他俩还在一起，那他现在的那点积蓄太不够看了，得好好和他一起出任务攒钱买装备买房。

——总不能四处漂流在各地的哨兵之家里，但有一个小小的房子足够了，比他在荒山野岭里住的那间牢实安全就可以。绝色可以学会帮他们开灯，累了一天之后能有一个亮着暖黄灯光的归处，洗个热水澡便钻进松软被褥笑闹着用彼此身体取暖，聊一些没有营养的闲话，在不知不觉间睡去，醒来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于“家”的梦想总是平凡又琐碎，却足够撑得心脏鼓鼓囊囊。

“还行吧。”叶修毫不在意地说，“就以前拿军功会有一些奖金什么的，我自己不太用得上，也拦不住他们发，慢慢攒着攒着就这样了。”

蓝河寒酸的梦碎了一地，他小声嘀咕：“那以后……加把油住大房子好了。”

叶修不明所以：“……什么大房子？要讨论这种问题了吗？”

蓝河耳朵臊得通红：“没事，您有钱，您买、您买。”

叶修失笑：“什么玩意？我还没说完呢，这是账上有钱，可钱基本留在嘉世，全靠沐橙一阵一阵带点过来接济我，还是穷。你要是想买房，咱们先得平个反。”

“……不是，啥啊，我没想——那魏队他怎么？”

“哦，老魏嘛，嘴上骂得没瓢，实际是个好人，我完全靠赊账照顾他生意。”

“……”

照顾生意是这么用的吗？

两人并肩行在雨中，叶修零零碎碎地给他讲起现今的伙伴们来：老魏通吃两个属地，好似什么都能搞到；乔一帆心思缜密，负责着所有人的情报汇集；莫凡一出手，再戒严的守卫也不在话下；安文逸明明是个大夫，私下里却热衷研究魔兽；罗辑是数据处理的一把好手；包子的心思没人能懂，凭着摸不着路数的身手在边境一带堪称一霸……

非要说一个联系出来，可能就是陈果包了所有人的落脚之地。

“老板娘啊？”叶修思索片刻，“她真挺会做生意的，家里留下了一些资源，自己门路也多，我们都不知道她有多少套房……”

蓝河回首一看自己心心念念想买一间小屋子的梦想，心更痛了。

不知道有多少套房的陈果打了个喷嚏，又钻回了幽深的地下室，乔一帆领着她快步走着，语气热切：“陈果姐，刚刚在上面不好仔细说，其实不是房子，是我们的通讯设备居然收到信号了！”

陈果精神一振：“哪里？！”

“千山城，方锐前辈。”

“哎呀，这时候该叫叶修他们下来啊！他们跑太快了……”陈果遗憾得直喊，“不过通讯稳定么？”

“还行，有一点断续。”乔一帆说，“这次试了之后我们可以约定一下以后怎么通讯，然后我好好调试一下设备，下次大家就可以一起讨论正事。”

“好！”

两人疾步奔下台阶穿过走道，乔一帆熟练地两下过了门禁，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里面魏琛的大骂自门缝里倏然冲出：“方锐你他妈——老板娘？”

“骂什么呢？”陈果乐道，“怎么？见我还知道收敛啊，用不着收敛，你们继续。”

“哟！”通讯器另一头传来失真又断续，却毫不失那份跳脱的声音，“老魏？啊？……不吹啦？还是……制得住你啊！”

魏琛凭空翻了个白眼：“得了，懒得跟你贫，说正事吧，小乔正调呢，好像没那么卡了，你随便说两句。”

“哦，现在谁在？老板娘、小乔、你？”

“对，老叶和一个新的小朋友一起跑了，你们下次见吧。”

“嗨哟，小朋友？老叶厉害了啊——行。”方锐收了那份痞气，正经道，“能不能听清楚？还卡吗？是这样，这是我废品站淘来的旧频道，估计以前是城际公用的，但废弃很多年了，能淘到能修好真是运气不错，能跟老板娘的对上就好，频道号是QS0027，我再说一遍，能听清吗？QS0027。”

乔一帆记下了频道号，点头道：“前辈，不卡了，你放心说——这个频道不会被监听吧？”

“你们听这频道号也知道了，两位数，真的老得要命了，现在主流频道都是四位数，没谁监听这么久远的，不然这不是要累死吗！”

三人点点头，陈果不安地发问：“千山城现在怎么样？还有沐橙也回去了……你有见到她么？”

“千山城还好，好歹都城，离得远，魔兽还没扩散到这边。你们那边是真要小心一点，今天刚降了药雨吧？我听说是改良了配方，更详细的我打听不到，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实际效果，据说再没效果会给你们那边增援了，加油撑住。”

“要是药没效果，增援可能也支不住……太多了。”陈果叹息道，“明白了，我会告诉叶修。”

“好，然后苏妹子，见是见到了，但她一回来就忙得要死。”方锐无奈道，“虽然情况是不好，是该忙，但没谁忙成她那样，根本陶轩那家伙有意的……不过最近她绷到极限了快，应该会有一天半天的休假，我会去找她来跟你们联络一下，你们随时盯紧一点通讯频道，这时间由不得我。”

“好的前辈。”

“别的没什么了，其实我有挺……事要问老叶的，但还是下……吧。”

“又卡了……”乔一帆嘀咕道，“前辈？能听见我们吗？”

“啊？……你……什么？”

断续的信号最终化作平板的嘟嘟声，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魏琛拍了拍乔一帆肩膀：“小乔，靠你捣鼓了。”

乔一帆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好的前辈……我估计得找罗辑他们帮帮忙了，下次一定要顺利才行。”

“好，老叶就靠老板娘传话了。”

“对了！之前包子弄回来了这个，我调试了一下，应该可以正式用了。”乔一帆赶紧去包裹里翻了翻，递给陈果数个听筒般的物事，“只要按住这里——就可以选择咱们内部的通讯频道通话，图书馆为中心布了信号网，基本可以覆盖全城。”

陈果神色一喜：“这个好！上次罗辑给了我个试用版，我丢给莫凡了，时灵时不灵……今天倒是灵光了一下。”

“可能是今天我刚试着开了信号源吧。”乔一帆笑道，“下次通讯来了就用这个通知你们，陈果姐随时注意一下哦。”

带着一包设备的陈果告辞了两人，匆匆向旅店赶去。

堪萨斯城已经入了夜，绵长的雨里渐渐亮起盏盏灯火来，整个小城晕在温柔的光幕中——而驻守着百来个神枪手的城墙一界之外，是没有光亮的旷野。

城外魔兽的嘶吼声从未停歇，可不知是不是他们守城守太久的幻觉，吼声似是没有白天强劲了。神枪青年与身边同伴交换了个眼神，从弹孔往楼下射去一枚照明弹，又屏息自望孔看去。

“什么，魔兽……倒了好多……”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赶紧招呼同伴也朝下瞭望。

“是药雨起作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