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蓝河根本顾不得松手，拖着身后人在林间狂奔起来，两人紧赶慢赶才追到近些的距离里，蓝河放缓了脚步，闭了眼感知它们，他听见魔兽粗重的喘息与躁动不安的嚎叫，神色越发忧虑：“它们好狂躁，怎么回事？”

“跟你上次遇见的情况不一样？”

“不一样，上次我没有攻击它们的时候，它们只是在前进而已，很安静。”蓝河睁开了眼，他抿了抿嘴，“叶神，我们再追一段看看行吗？不远处是个村子，我担心……”

他们离上次蓝河出任务的村子不远了，魔兽又比上次更加躁动，虽然上次严格意义上是他自找麻烦，可这次他不敢赌这群魔兽只是正常迁徙。

万一他能拦却没有拦下来，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蓝河本来还想再解释一下的，甚至想问叶修要不要先走，毕竟后有追兵，多管闲事不是一个好选择，尤其是对叶修来说，他没必要被他拖着见义勇为。

他却没想到叶修干脆地应了：“好。”

结果反倒是蓝河一边走一边不安地偷睨他：“呃，真的没关系吗？后面还有人追我们，实在不行你可以先走的。”

叶修听了像是想起什么，他失笑：“哎，你这个人啊……现在能理解一下我了吗？”

蓝河懵了两秒，不知他所指为何，可再对应自己的话一想就想起叶修之前劝他走，他还质疑过叶修不信任他，突然就哑了火。

原来不过都是害怕拖累对方而已。

“抱歉……”

“道什么歉啊，都是一样的，打平了。”叶修牵着他，嘴角扬起笑意，“既然劝你都不走，以后咱们算是绑在一起了，别客气。”

蓝河的心脏突然悬在空中，他对着叶修的背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肯定不是哨向之间的那种意味。

那颗心坠下了，蓝河叹了口气，移开了眼神，随口开了个玩笑挽救失态：“一条绳上的蚂蚱是吧，原来叶神只觉得和我是脆弱的利益关系——”

叶修拽着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来看着他：“说这么生分，你真愿意跟我绑我也不挑啊。”

蓝河张张嘴，他没想到叶修对于结合绑定的态度这么随性，半天才能挤出一句：“别、别啊，叶神，你怎么这么想呢……”

他搜肠刮肚想要劝他两句，结合毕竟是哨向生命里头等的大事，一旦绑定，两人将会共享图景、分担情绪，今后也将彼此配合一同战斗，倘若一方不幸死亡的话，结合破裂的痛苦也会让留下的一方生不如死。

因此结合的哨向通常都会审慎地考虑得失，最终结合的大多两种情况：一种战争年代常见，现在少了些，是为了结合后能够获得搭档的效益最大化；而另一种则是相爱而愿意彼此交付生命。

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么轻巧地就拿出来开玩笑的事情。

“看来是你挑啊，有喜欢的人了？”叶修笑眯眯地问。

“唉不是的啊！这不是很重要的、要好好考虑的事情吗。”蓝河都顾不得他问了什么，光顾着替心大的头号向导发急了，他苦口婆心，“哪能随便抓一个人就说绑定呢！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了……”

叶修闷头走了两步，才轻声回他好。蓝河不知他听进去没，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加紧了脚步，沉默着感知前方的魔兽。

兽群摧枯拉朽地踏过灌木与草丛，不断烦躁地低声吼叫着，偶尔还能听见它们内部一两声厮打的声音。

离村子已经越来越近，蓝河细细聆听着兽群的动静，神经紧绷如弦，它们并没有丝毫会安定下来的迹象，反倒是越发躁狂，蓝河不由得攥紧双手考虑：究竟事情到了怎样的程度才能出手？

他跟叶修一一报告了情况，叶修也眉头紧锁：“它们现在前进的方向是村子的方向吗？”

“对，已经快到大路上了，不确定会不会撞见赶路的村民。”蓝河说，“要不……先出手吧。”

“行，有多少只？”

“二十多。”蓝河咬咬嘴唇，“我们两个可能有点困难，毕竟跟魔兽正面交锋不可取，但是它们发狂了可以扫荡一片树林，在这里开打，没有什么隐蔽的机会。”

“引去村里靠房子来游击？”

“我们在被通缉。”蓝河提醒他。

叶修叹了口气，深觉事情难办，正犹豫时绝色飞转回来，一声长鸣刺破天空，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惊慌的尖叫与一声枪响。

叶修警觉地抬头：“怎么回事！”

“不好，有人撞上魔兽了！”

两人飞奔而去，树林不片刻走到尽头，他们冲出林间，大道上人与兽正两相对峙，是蓝河认识的那个猎户！

他腿上已经受了伤，正半跪着，抖抖索索执着猎枪瞄准一头魔兽，蓝河眼尖，看出那是这兽群的兽后，可两人离他还远，一时也来不及冲去他身边，蓝河只能高喊：“别打！”

可来不及了，子弹破空而出，却歪了些许，擦着兽后的脖子飞了——但没瞄准并不妨碍兽群暴怒，它们高声嘶吼起来，朝着猎户扑去。

蓝河脑子一空，疾步扑上前去，抱住猎户一个翻滚将他从冲在最前那头魔兽的爪下带走，可兽群纷纷扑来，一时间他来不及回头应对，只能全身护住猎户，以背甲朝着兽群，意图自己硬抗下这一击。

可下一瞬间却听背后枪声一响，魔兽吃痛长啸，转而朝着另一方去了，蓝河惊异地回过头去——是叶修。

他那把奇妙的伞此刻收拢来成了枪，伞尖指着兽群，还冒着硝烟，他在淡淡的烟气里正扬起一个明亮的笑。

“不用谢哦。”叶修朝他眨了眨眼睛，他扬起枪，那枪瞬息间又化作伞状，竟犹如旋翼般旋转起来，叶修借着浮力以脚尖轻巧点过几个魔兽厚实的背，罔顾魔兽愤怒的嘶吼，又回到了蓝河身边，悠悠落下，只伸着伞威吓着面前的兽群。

魔兽没见过这么出招不按套路的人类，根本估量不出他的战斗力，竟一时间不敢上前，两人与兽群陷入僵持，蓝河抬手和他小臂相碰，眼里是兴奋的余韵：“厉害！”

“也都是机巧了，杀伤力不强，胜在变化多端。”叶修呵呵一笑，低头看了看身后的猎户，那人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失血失得，竟已经昏了过去，他朝猎户努努嘴，“不过现在怎么办？他失血很多，还昏了。”

蓝河一边警惕着面前的兽群，一边拿余光扫视猎户：“不好办，放他在这里恐怕也不行……”

他沉思了片刻，认真地看向叶修：“这样，我比你更适合打游击，所以叶神你背他回村，然后让通讯所的人通知村民隐蔽，之后再回来帮我，我们一起去村里周旋它们，可以吗？”

“可以，但我们在被通缉。”

魔兽有一丝上前的迹象，叶修又化伞为枪，突突几下点射，正正打在兽群面前，逼退了它们。

“我……有帮过这个村子，你把我的铭牌给通讯所的小姑娘，她叫沉玉，告诉她是我拜托你的。”蓝河沉声说，手去背后包裹里摸出写着他名字与蓝雨编号的铭牌，那是他身份的证明。

他将铭牌与一个信号弹塞进叶修手里，却又有一丝犹豫：“万一她也不肯相信我……那就……”

“我就跑。”叶修轻松地接上他的话。

蓝河笑了，刚刚一瞬间的胆怯被叶修轻易地包容了：“嗯，你就跑。”

“然后通知到位之后发信号弹告诉我，我也发一个信号给你指示位置，你再来找我。”

“好。”

“拜托了。”蓝河看着他的侧脸，心脏重重一跳，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关乎信任的合作，来得太突然也太攸关生死，他不是没有过微末的不安，但最后他选择相信叶修，相信他会归来。

“相信我吧，不会丢下你的。”叶修说。

他又几个点射威吓了一次兽群，这才侧过脸来直视着蓝河，他们对视片刻，蓝河正想点头叫他快走，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捧住了脸。

下一瞬间温热的呼吸扑上脸颊，有些干燥的唇覆上他的，舌尖紧随着长驱而入。蓝河恍惚间又看见了那片星夜里的荒原，可也只是片刻，因为叶修在他口腔里逡巡了一圈便放开了他。

蓝河一手举着剑，一手捂着嘴唇呆若木鸡：“你、你——你干嘛！”

“临时链接。”叶修解释道，他不知道自己耳朵有没有红……希望蓝河没有看出来，“有搞不定的情况，就可以随时在心里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