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叶蓝白情企划 

抽到了一个好时间！在这大好日子和大好时间我带着原作向短篇来啦，大家白情快乐哇，希望能让你们吃得开心！

自己也没有想到一通生猛爆字爆到了2.7w，有点点长可以慢慢看（躺平

原作向写起来真是痛苦又快乐，在原作花式查资料的时候还是觉得我CP好真好可爱5555

剧情需要有几个原创小选手出没，请注意

01

“蓝桥你好啊，是这样，我们考虑了很久，觉得这个任务可能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帮一把手。”

喻文州微笑着坐在他面前，旁边还挨着一个眼神闪亮的黄少天。

蓝河两眼发直，他颤着声说：“喻、喻队，黄少，什么任务，我肯定全力以赴！”

“是这样的——”

02

萧山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蓝河左手揽着卢瀚文，右手举着根队旗，在身周一片青少年的叽叽喳喳间神思恍惚。

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来到H市。

“蓝——远哥远哥，我们人齐了，行李也齐了！”时年十七的卢瀚文在这一群小兔崽子里显得格外懂事靠谱，他二话不说包下了小助手的工作，认真负责地点了一圈数，转头给他播报起来，“咱们往哪走？马老师他们呢？”

“老马、咳，马老师他俩跟兴欣接头去了，人齐了是吧，来啊大家看着我们蓝雨的旗子，跟我走——”

蓝河挥舞着画着队徽的小旗，用手比成话筒，一呼百应地带走了一串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

他在四周人的注目礼下想：我在带小学生春游吗？

03

小学生春游一直持续到兴欣派来的大巴上也没能消停下来。

蓝河坐在陈果身边，在后方鼎沸的人声间如坐针毡，思考要如何称呼对方才合适。

尽管首届青邀赛由兴欣主策，他也从未想过兴欣会直接由老板来接机，他们到底是有多重视这个全新的比赛……

陈果倒是毫无架子，她显然也被精力充沛的少年人们吵得脑仁发疼，只无奈地与蓝河对视一眼，便笑着伸出手来：“不好意思啊，刚太混乱了，都没来得及打上招呼，我叫陈果，果果陈姐老板娘啦……怎么叫我的都有，随意点就好，请问你怎么称呼啊？”

蓝河咳了声，伸手与陈果一握，还是挑了个中规中矩的喊法，开始他的表演：“陈果姐你好，我叫许博远，是蓝雨青训营的后勤助理，那边两位是我们的后勤马老师和张老师，这次出来人太多了，我来帮忙打打杂，哈哈哈。”

陈果理解地噢了声，开始跟他闲话家常。现在的她也算得上身居高位，却并不遮遮掩掩，而是诚恳地跟他聊起了举办青邀赛的初衷——的确如蓝雨所料，是为了兴欣未来的人才储备而起的。

蓝河有些被她打动，话匣子便放开了些，当陈果问起他对青训营的看法时更是心头一热，想起了那些蓝雨青训营里的日子。

他在那里奔跑过也跌倒过，发现过自己并非天才，但也用尽全力追逐过太阳，此时回头一望，才惊觉时间的确如流水，它带走痛苦与挣扎的浮砂，那些淬满了阳光的回忆却依然沉在心底，闪闪发光。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永远珍惜那片时光。

正因为此，他对青训营的一切依然记忆犹新。蓝雨对优秀选手苗子的筛选与培养的确做得很好，但当初喜欢鼓捣自制装备与颇具领袖姿态的同期生却因为游戏水平不足而黯然离去，杳无音信。那是否在训练营时多加几分留心，就能够为后勤、管理与研发部门引入更多新鲜血液？

他不由得掏了几句真心话，说完又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赶紧找补了两句：“不过我也没什么经验，想当然而已，陈果姐随便听听就是。”

陈果不在乎这些，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啊，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哎，这么了解，你应该也玩荣耀吧？”

来了！

蓝河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坐直了些：“确实也玩，只是玩得不好。”

陈果立刻热络起来，她从蓝河是第几区起家的一路探听到了外观怎么样，听完他的搭配与道具获取心得又听说他没进神领之后她大叹遗憾不能加个好友好一起打饰品，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个资深外观休闲党。

蓝河恍惚起来，什么啊，难道笔言飞嘲笑他外观搭配极其事逼并不是空穴来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怎么了！！

谁又能想到，这只是他从此刻开始最轻松的演出。

04

机场高速一路畅通，蓝河又与陈果相谈甚欢，不觉间大巴已然减速慢行，徐徐驶入停车场。

车还没停稳，从一声惊呼开始，少年人们毫无预兆地挣脱安全带的束缚纷纷站起，随之爆发的是不成字句的欢呼与尖叫，蓝河被吓得不轻，抬眼一望，正与车下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他肩膀轻轻一颤。

那是他无数次在新闻、直播与赛事现场大屏幕上见过的眼睛，可纵使在电子载体里再近地看过再多次，也不如此刻五米内一击破防。

十区那时的咬牙切齿与心甘情愿犹在昨日，他甚至自满地觉得当时他俩还挺熟，说出去他还有叶修QQ好友呢多有面——虽然后来、再后来，他眼见着那人一步步走向神领、走向联赛再走向世邀赛，而两人的QQ聊天记录至今停留在仓库制度的互通有无，再无后续。

也不知道他还记得第十区有这么一个人吗？

“这家伙都出来了，可以嘛。”陈果笑着咕哝了声，赶紧站起来维持车上所剩无几的秩序，“同学们静一静静一静，不用这么激动，今后天天见，不稀奇，好吧？”

小孩们为“每天真的可以被叶修大神指导打游戏”兴奋了一波，终于乖乖依着大人们的指导乌泱泱下了车，等在叶修面前一字排开了又来了一小阵骚动。

两个后勤的色厉内荏并不管用，蓝河只能硬着头皮搬面前的敌队教科书来压他们：“好了大家，没有看到叶神已经酝酿半天欢迎辞了吗？”

叶修出马一个顶俩，青少年们果然乖乖闭了嘴，但蓝河还真不是很有信心，这尊嘲讽之神会不会把他的话撂地上——

“好了，欢迎我们蓝雨赛区的小朋友们，还有三位辛苦的大朋友。”

蓝河眨了眨眼睛，在满脑子不可置信里耳根莫名地热了起来，他拿余光瞥一旁的老马与老张，对方果不其然也是一脸菜色，满脸写着“这人是谁”。

“今年也是第一次搞青邀赛，很高兴大家来捧场，各个赛区的年轻人能聚在一起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大家过得开心，赛出收获。什么？我啊，我总教练啊，兴欣也管，你们也管，每天魔鬼训练不会短了你们的，放心。”

叶修半拉官方半拉玩笑地讲了几句，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噢了声，又抬起头：“当然了，大家肯定都知道兴欣干嘛大费周章搞这个，当然是因为我们也要搞青训营了啊！懂的都懂，我不多说了，你们的大朋友还在这里，不方便不方便。”

“特别是蓝雨赛区还有F省的小朋友，我是不明白这个赛区怎么划的啊，我看F省离我们H市也挺近的，对吧，嗯？”

少年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大朋友”蓝河登时无语，他瞪着叶修气鼓鼓像只河豚，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明明陈果跟他讲大实话他觉得人家坦荡，叶修对着孩子们也毫无遮掩他就觉得不行……问题就在于细想也没什么不对，这人一贯不就是这个做派，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讲得清清楚楚，坦荡到令人羞愧。

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越发早熟的青少年们不会真的不懂，叶修也并不把孩子当孩子，譬如当年他带着公会众人围堵小卢也没手软过，一视同仁得倒是很平等。易地而处，如果自己在青训营遇到这样的教练，挨打是痛，但应该会挺开心的。

蓝河低叹一声，感觉自己再度陷入两年前的思考轮回。

“这位大朋友怎么唉声叹气？”谁知叶修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居然留意着他，闻声笑道，“在蓝雨过得不开心啊？青训营刚起步也挺差后勤的，我们兴欣一贯尊重优秀人才——”

这话可太耳熟了，蓝河倒吸一口冷气，一种粉丝的本能在召唤，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秘密任务什么大神光环，直直将手里的队旗一举：“蓝雨天下第一 ！！”

老马忍不住在暗处打了他胳膊一下。

叶修一愣，面色有刹那的古怪，又在转瞬间收束于平静的笑意之下：“哦？挖角挖到死忠粉，失误了。”

陈果刚从前台拿完房卡回来，一听这人又开始无差别扫射，脑子一痛，忙不迭过来拉架：“行了行了别挖了！来三位老师，这边是蓝雨赛区的房卡，一共十五张，辛苦你们安排下，生活住宿上有问题都可以联络我解决，训练日程和赛程我昨天发群里了，明天是先休息一天，不用紧张……”

叶修被自家老板推去了一边，他乐得清闲地立在一旁听陈果念叨，目光挨个扫过蓝雨的孩子们。

心里会装事的孩子常常能走得远一些，方才一面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如此逡巡一圈，最终他目光落在方才一脸倔相、还与另两位带队者有着明显年龄差距的青年身上。

叶修不由自主地捻了捻手指——又在余光瞥见一旁墙上的禁烟标志后叹了口气。

门外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渐近，又戛然而止，不多片刻，下一个赛区的孩子们便叽叽喳喳地涌入大堂。

人潮彻底隔开了他们，叶修只隐约看见那青年在混乱间左支右绌，却硬是自空档间腾出一只手来，朝他这边挥了挥，约摸有点告别和感谢的意思。

……倔是倔，倒还挺讲礼貌。

05

青邀赛自此拉开序幕。

虽说冠着赛事的名头，但实际这事更接近一个全国性质的电竞夏令营——先由小有名气的少年选手们表演赛破冰，再在报名竞选队长的选手间通过个人战决出十六个小队队长，小队长与剩余选手双选组成战队，再在教练指导下进行日常训练对赛，积累日常积分，前半月以积分为条件提供转会谈判机会，后半月成员彻底固定，如此为期一月的训练之后，这些临时组建的少年战队之间就将举行正式的团队赛，决出最终的冠军。

卢瀚文险险在十七岁的尾巴赶上这场盛事，作为联盟现役唯一未成年人，他几乎被当成招牌抓了来。一边是联盟大义……不对，一边是全联盟的未来，一边是自己战队放在心尖上培养的新秀，蓝雨全队护犊子之心骤起，战队上下连带俱乐部整整忐忑了一周，最终经理与喻文州商议之下拍了板——得去，但得有人看着。

能在叶修手下挨一个月的捶打，还能认识新朋友见识新方向，这对出道不久的小卢而言显然是难得的机会。但这毕竟是深入兴欣老巢的事，小卢作为职业选手，是知晓战队不少研究中的战术打法与未来的发展方向的，要让他去一个人面对叶修，谁知道神不知鬼不觉能被套走多少话去？

叶修是什么人，他们可太知道了。

而至于由谁来看顾小卢不被叶修带进沟里，顺便在青邀赛进程里为战队发掘未来的职业选手、研发人才、甚至是职业玩家苗子……

这个人，要熟悉叶修的套路，要熟知蓝雨长期以来的打法风格与潜在需求，要与卢瀚文相处融洽，要有一定的卧底经验，还不能是职业选手，还要对蓝雨有着充分的忠诚——

蓝溪阁公认与叶修最熟、待过青训营、带过卢瀚文、潜伏过兴欣、又是蓝雨十年忠粉的蓝桥春雪同志，就这么成为了当下的不二选择。

而此时此刻，临危受命的蓝河犹如高中班主任，悄无声息扒在训练室后门，紧盯着一面指导小卢操作、一面笑意盈盈朝他问着什么的叶修。他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那是卢瀚文偷偷打来的求救电话。

他咬咬牙，默念了三遍“我就是卢瀚文他亲堂哥”，像个不懂规矩、毫无眼力见的外行后勤一样，一把拧开了门。

“小卢，舅妈——啊，不好意思，叶神！打扰你们训练了吗？”蓝河举着自己的电话，硬着头皮强装愣头青，“这个、这个……”

“没事。”

叶修收了笑意的时候眼神锐利如刀，他本不是第一次意识到的，联赛与世邀赛时他也在大屏幕见过几次叶修不笑的模样，当时只发觉原来叶修很少现出这般锐意的神情，而刀锋朝外时雪亮耀眼到迷人，可此刻轮到自己头上……他有点难受。

蓝河轻轻咳了声，偏开头想掩盖失态，好在卢瀚文上道地接上了戏：“我妈怎么……对不起前辈，我能给我妈回个电话就回来吗？她一般不会这么急着找我……”

“去吧，不用这么紧张。”叶修朝电竞椅里一靠，双手在膝上松松交握，朝着蓝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不过小卢定了练习钟啊……那许老师代替小卢练五分钟好了，机子没有操作会记负分的。”

两人如遭雷击。

但是，作为有担当的团长，蓝溪阁五大高手之一，卢瀚文的守护神（自认），战队新苗的捕手，蓝河必不可能让十七岁的蓝雨未来承担这一切。

他壮士断腕般，朝着卢瀚文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

06

当然，也没有人意识到为什么叶修答都答应了卢瀚文可以回电话，他却不能帮忙在训练程序随便挂个五分钟。

07

“来吧，许老师。”叶修游刃有余地陷在电竞椅里，面色无波，“想练点什么？”

蓝河如芒在背，战战兢兢选了个看起来最不容易自我暴露的“初级走位训练”，下一瞬，蓝发剑客执剑踏入场地中央，斗篷飘扬，剑光闪耀。

蓝河蓦地生出片刻恍惚，他的手指被刻进骨髓的肌肉记忆牵动，珍重地触碰陌生的键盘，在听见训练程序的倒数之后又迅速微屈，在熟悉的键位上定格成了蓄势待发的模样。

叶修沉默地看着他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能照着软件提示闪过飞来的暗器、挥出第一剑之时，蓝河才猛然在极低的攻速里清醒。这是卢瀚文的重剑，不是他的光剑，他现在是偶尔才打打荣耀的外观休闲党，而不该是几十上百次做过这些训练的蓝桥春雪。

男子汉能屈能伸，许老师一秒变菜。

“怎么呢，许老师，别紧张，开局那架势还不错啊——”可叶修哪能轻易放过他，“你自己玩的不是重剑？”

蓝河头皮一紧，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以着全新理由打断叶修与卢瀚文的对话，他该知道不好收场的：“嗯，对，不过本来也玩的不好，叶神不要取笑我了……”

“是吗，我看你键位也很专业啊。”

“那……那是网上瞎学的，习惯了。”

“嗯？别谦虚啊，听我们老板说你对荣耀了解很深入，对人才培养也怪有见地的。”

“这……是陈果姐看得起我，我就是个……嗯……就是个菜鸡外观党——”

脑子要拿来费尽心思圆谎，手指在说话间便自然而然被肌肉记忆接管，屏幕上的蓝发剑客一改方才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模样，一套绕背输出再闪避反击，行云流水。

“……”

两相沉默，蓝河有点窒息。

“惯用号剑客，八成爱用光剑，键位跟少天一模一样，大概率是粉丝，刚刚那两下水平差不多能是职业玩家——招吧，晚点我再打听打听可能把你马甲都给扒了，还演吗？”叶修叹道，“行了，别的战队也派了人来准备挖角，不丢人。”

前半截话一字一句将蓝河的心理防线击得稀碎，听完后半他却一怔，陡然冷静下来，脑海里将其余几大赛区的随队后勤过了一遍：“果然……还有谁？”

叶修忍不住扑哧一声，惊奇地抬起眼来瞥他，像参观珍稀动物：“倒也没像你这样暴露得这么快的。”

中计了！

蓝河倒吸一口冷气，义愤填膺，揭竿而起：“那别人家也没有我们小卢这样的职业选手啊！叶神，追着未成年选手套他队情报这真的合适吗，电竞精神不是公平竞争吗！”

与此同时，卢瀚文一脸要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朝气，高举着手机破门而入：“前辈，我——”

他在蓝河慷慨激昂的余音里左看看，右望望，最终局促地牵住了门把手：“……我是不是，该一会再来。”

08

叶修一眼望去，见卢瀚文脸上现出一丝心虚，心知他必定已经从喻文州那里知道了情况，那么现在唯一还蒙在鼓里的就是——

他缓缓朝向面前正撑着桌子气势汹汹的青年，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来，说说吧，我套什么情报了？”

09

话摊开来说方知都是误会一场。

刚才叶修的确是在问卢瀚文昨天在练习赛里主导的剑客弹药双核战术，这配置蓝雨最近内部正在实验，本意只是想让郑轩带着卢瀚文探索下新方向，毕竟蓝雨双核尚在当打之年，新核心也不急于确定，纯属尝试。可小卢年纪小心眼浅，对战情急之间便把刚学会的东西拿出来用了，现在生怕自己捅了娄子，他糊弄不过叶修，又哪弄得清实验性战术能不能说，便才赶紧求助蓝河——

谁知这战术正是世邀赛训练期间黄少天跟张佳乐尝试过的，作为领队的叶修又怎会没介入……只是想问问售后罢了。

青邀赛分明长达一个月，他的卧底生涯却在赛程不到一半之时基本宣告结束。

蓝河颓丧地在床上躺成个“大”字，再一次深刻认知到自己真的很不适合此类勾心斗角的工作。

他酝酿了半天，终于还是振作起身，给喻文州去了个电话。工作干得再烂队长也有知情权，至于挨不挨训、接下来他是回去还是留下当个明面卧底……那就全凭喻文州定夺了。

他没能想到，喻文州听完他的汇报，竟然毫无责备之意，只春风化雨地慰问了一番他工作辛苦、卧底不易，蓝河越听越忐忑，总感觉喻文州下一句便会是“辛苦太久不如休个长假”，赶紧自我检讨：“喻队，是我太冲动做得不好……”

“没有的事。”喻文州轻声笑了，“叶神不是反而挺吃这一套吗？”

蓝河下巴都快惊掉：这就是联盟四大心脏之间的理解与守望吗？喻队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他为什么除了自己傻得冒泡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瀚文刚才也跟我说过了情况，前面两次也都差不多，可见叶神并不太图他泄密。我是觉得今天能挑明也是好事，之后你和瀚文要是察觉有迹象，辛苦你帮忙明说就好，这样两边都轻松。”喻文州顿了顿，又玩笑着道，“毕竟电竞精神是公平竞争，叶神也是很明白的。”

蓝河羞耻得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10

蓝河挂了电话。没挨骂、之后的工作方向也有了谱，心里明明该舒服一点的，可他埋在被子里，满脑子都是自己下午的大言不惭——

“电竞精神！”

竟然狂妄到跟叶修谈这个，他一定是脑子坏了。

然而当时情况刚梳理明白，后面一节训练课的孩子们便隆隆涌入，叽叽喳喳地包围了叶修，混乱之间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叶修道歉，犹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一样。

他犹犹豫豫地点开了微信。青邀赛大群里是有叶修在的，他点开那个跟QQ一模一样的“笑”字头像凝视许久，心中千回百转，终于还是怂了。

偌大个群，人人都加叶修对方怎么可能受得住，况且他头次见面就呛了人家、没道别就被冲散、打断别人三次谈话、误会套人情报、还指摘荣耀第一人没有电竞精神……想想也知道，他在叶修心里估计已经负分了。

下次当面好好道歉可能还更有诚意点。

11

君莫笑：[悠闲/db]

蓝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他揪着被子，一时脑子短路，只目瞪口呆地望着推送——不是吧，他刚刚手滑申请好友了？

君莫笑：挺久没见了啊，小蓝同志。

君莫笑：跟你打听个事？

惊悸如潮汐一涨又一落，蓝河盯着熟悉的称呼与推送前显眼的企鹅LOGO，捂住胸口大口喘气：还好还好，他的脸面还能存活一阵……

君莫笑：你们蓝雨谁随队来青邀赛了？

潮汐猛然再度淹没了他。

蓝河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叶修白天所说“打听打听”竟是找他打听，他丢了手机瞪了半天天花板，又赶紧拿起，紧抿着嘴唇闷头打字，假装无知。

蓝桥春雪：？？？

君莫笑：这么紧张，不会是你吧？

蓝桥春雪：怎么可能！

他本能地反驳，又突然意识到这太欲盖弥彰，赶紧找补。

蓝桥春雪：你不上线，我们抢BOSS还来不及……

蓝桥春雪：不过随队的话，应该是后勤那边的同事吧，我不太熟，怎么了叶神？

君莫笑：呵呵。

蓝河背脊一凉。

君莫笑：没什么，好奇而已。

君莫笑：不过怎么又是个粉黄少天的啊，你们蓝雨的剑客都这德行吗？

蓝桥春雪：？？？？？？？？？我们蓝雨的剑客怎么了，黄少举世无双有什么不值得粉的吗！

君莫笑：[疑问/yw]

君莫笑：行，知道了。

疑问小黄豆表情是什么东西？“知道了”又是什么东西？蓝河深觉有被嘲讽到。

他心怀不忿地放了手机去洗漱，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不觉间扬起的嘴角，他撑着洗脸台愣怔半天，不是很想承认这一事实——虽然确实被嘲讽了，可他也真切地因并未生分的聊天开心了一些。

虽然许博远将关系处理得一塌糊涂，但蓝桥春雪依然能在线上与叶修打趣闲聊，这很割裂，但他甚至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庆幸。

只要打死不认，他在叶修心里就起码还能保留个不错的形象。

12

无论如何，难捱的演员生涯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日子对蓝河而言愉快许多。

卢瀚文马上都是个成年人了，实际并不需要他怎么看顾，除了偶尔帮卢瀚文击退叶修或被叶修击退，他每天的工作重心便渐渐挪向在训练室里打转——现在赛事已经接近半程，孩子们之间的“转会窗”还有三天即将关闭，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也是他观察潜力股的好时机。

老马老张也会闲着没事来晃晃给他打掩护，再加上其他战队也如叶修所说，同样有人来寻找苗子，各个训练室每天都晃荡着各家后勤。而少年人们大多还没看明白情况，将除了自家以外的各队后勤统一视为了兴欣安排的人，对他们毫不生分，一口一个老师喊得脆脆生生，蓝河在其中年纪最轻，又深谙荣耀花式豆知识，手法也不错，倒是格外受小朋友们欢迎。

但这两天，顾得上理他的人变少了。

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日常训练赛，排名靠前的小队大多已经磨合成熟，转会需求相对较小，顶多还有个别在觊觎双选阶段没发掘出来的后起之秀。

于是今夜最急的人变成了排名中下的孩子们：有看队友不顺眼想早日换人的、担心积分不够无法保住队中大佬的、队内意见根本没统一的，各家自有各家愁。

蓝河刚跟其他后勤去采买完，他提着一兜零食踏进训练室，便被难得一见的凝重气氛冻了个僵直。

这么些天来，他是有看好的几个小孩的，他不由得忧心又好奇起来，挨个去他们常待的训练室巡逻——一个是弹药，跟卢瀚文是队友，不需他操心；两个各有特色的术士，现在都在高分段，队友看起来配合稳定，现在心态也算平稳；也有些踏实持久的孩子，尽管天资可能比不得技术尖子，分段不高，最后可能也无法取得太好的成绩，但旷日长久都能保持热爱的话，也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职业玩家。

蓝河悄没声地走了一圈，以上重点观察人员没人松劲，都在埋头练习，个别人有些焦虑，被他塞了包零食又一顿开解之后也问题不大，他心头宽慰，轻轻推开了最后一个训练室的门。

这里常驻着一个他相当感兴趣的小队——里面有对配合相当默契的召唤与狂剑，还有一个跳脱活泼的元素和一个踏实得能列进职业玩家种子的拳法，甚至竟有个擅长自制装备的机械师，队长牧师稳重、缜密又温柔，他常常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喻文州的感觉，虽然整个队伍暂时积分不高，但拆队概率不大……

个鬼。

空空如也的训练室里，只有短发女孩一人捂着肚子缩在角落，肩膀颤抖。

蓝河大惊失色地冲了进去。

13

很快他又灰溜溜地奔了出来，因为人家是痛经。

女孩脸上挂着泪痕，只肯说自己痛得厉害，用气音拜托他帮忙弄点热水。蓝河母胎单身至今，对异性生理知识终究匮乏，就算知道多喝热水已经算作一句嘲讽，并不顶多大用，可他也就在微博庞大的信息流里瞥见过一两眼吃药救人狗命之类的言论，记不清是什么药、也不确定未成年人到底能不能吃……

他一时手足无措，匆匆行在去茶水间的路上，一手端杯一手掏出手机准备给陈果打个电话，同为女性，陈老板总比他懂。

结果他一拐弯，便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飞快攥住他手臂一带才没让他跌倒，可手机被寄予剩余动能，倏然滑脱手心，又在空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体，坠入走廊之外的茫茫夜色里。

蓝河一个箭步冲到栏杆边，只见楼下树木郁郁葱葱，他的手机下去连个响都没传回来——好在应该没砸到人。

他喘不过气地揪着胸口卫衣，纵使知道这事怪不得对方，但依然心怀迁怒地缓缓回过头去，想看一看这不速之客……

却望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叶修面上几分无辜几分尴尬，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不自然，他垂着嘴角，缓缓举起手来。

“抱歉，过弯没鸣笛，我的锅。”蓝河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好像是在努力憋笑，“……我跟你一起下楼找找？”

14

古有刻舟求剑，今有蓝河刻栏杆求手机。

反正手机不长腿，记住位置一会再找应该也行，向他求助的小姑娘总归要更重要些。他三言两语跟叶修解释清楚了情况，对方干脆地一颔首：“叫布洛芬吧？沐橙应该有，我给她打个电话。”

蓝河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于这对黄金搭档的亲密程度，但仔细想想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坊间传言这二人金童玉女多年，只是他没信罢了。

所以是真的吗……

叶修给苏沐橙去了电话，蓝河假装不在意般自顾自看楼下，实际余光捉着叶修神情、耳朵也竖得老高。但叶修讲话简短，听来听去就知道他似乎被对方调笑了终于肯用手机，以及她马上就送药过来，其余便什么都听不出。

而这个人明明是曾经腥风血雨的十区大魔王，是披荆斩棘的兴欣队长，是群嘲全开的国家队领队，此时此刻那些对外的锋利与漫不经心却都收敛起来，变得温和又无奈，有些难得一见的烟火气。

蓝河一时感觉离他的生活近得过分，又很快清醒过来。

这不过是他意外窥见的一角，而并非对方主动分享而得，他与叶修本质不熟，甚至作为蓝桥春雪的那个他也没有与叶修熟到能够谈及这些。

一些深埋在情绪垃圾堆里的东西重新蠢蠢欲动起来，他依然倾着身子假装在打望花园，却不自觉地再次攥住了卫衣领口，又伸手揉揉鼻子，像是又有些呼吸不畅了一般。

“还在心痛手机？”叶修挂了电话，并不知这人心里千回百转，看他介怀的模样就忍不住笑着安慰他，“园区绿化做挺好的，地软，没准还活着，一会沐橙来了我们就下去找。”

蓝河扬起脸，朝他笑了一下，摇摇手里的保温杯示意告别：“没，麻烦叶神——苏女神一会就来是吗？我去接点热水先。”

叶修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被这份罕见的生疏刺得心生探究。

情绪易于外露却又生分礼貌，好看穿又看不透，鲜活又克制，从第一次见面他便隐隐察觉这份矛盾感，后来能归因为卧底身份倒也算讲得通，可被揭穿之后依然如此，再加之一些微妙的既视感，他不由得偶尔想起另一种天马行空的可能性。

他掏出手机，点开与蓝桥春雪的聊天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15

苏沐橙不一会便提着一小包东西来了，联盟女神听完蓝河的遭遇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关爱了几句蓝河的手机，便以要给小姑娘讲生理课为由把他俩赶下了楼。

两人穿行在植被葱郁的花园里。羊蹄甲遮天蔽日，碧绿蝴蝶般的茂密叶片圈出一方天地，他们在昏黄的路灯下打着手电四下张望，踏过落叶与草茎，像行走在无人森林的旅人。

这很奇异，不知生死的手机、紧锣密鼓的青邀赛、争夺新人的复杂考量和不知为何闹崩的小队此时都像离他千万里远，这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人，不真实得像个梦境，让人卸下防备放松警惕，一开口便会不小心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苏女神。”蓝河方才被明星选手光环暴击，满心只剩下恍惚，“好亲和哦。”

蓝河手机没关机，但开的是震动，打电话收效甚微，叶修一面又一次拨出他的号码，一面费解：“什么意思，是我不够亲和了？”

“……那你可太亲和了。”十区痛楚再次浮现心头，蓝河差点失语，偏过头瞪他，见他正勤勤恳恳帮着打电话，心里又蓦地一软，“没有、不是、当我没说。”

蓝桥春雪至今没有回音，有人还突然阴阳怪气他太亲和，要说是巧合是否也太巧？

“不是吧，怎么还嘲讽起来了呢。”叶修意味深长地挑挑眉毛，“别客气啊，讲讲，我做什么了？”

“你……”蓝河噎了一下，“你对我们小卢还不够亲和？还有那个什么……上次我说你没有……”

“电竞精神？”

他果然还记得！

蓝河几乎昏过去，忙不迭掏出他酝酿已久的道歉，一时语无伦次，什么“口出狂言”“脑子短路”翻来覆去讲了几遍，甚至连什么“其实真的很崇拜你”都话赶话地说了出来。

“行了，多大点事，知道你紧张小卢。”叶修笑了，“不过‘崇拜我’？真的假的，你粉的不是少天吗？”

“……都是。”蓝河小声辩解，“一个是偶像，一个是崇拜，行不行？”

叶修好笑又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行，行，知道了。”

这与之前叶修QQ上回他那句“知道了”简直如出一辙，蓝河猛地心虚起来，他借口要去另一边的绿化带看看落荒而逃，刚一扒开路边的灌木丛，却意外听见了轻微至极的嗡鸣声——

蓝河蹲在草丛里，捧着他失而复得的手机，欲哭无泪。

从三楼掉下来居然还活着是挺奇迹的，可现在这手机活着跟个植物机也没什么区别——能亮、会振、能接收信号，但壳裂了、屏碎了、触控失灵了。

叶修于心不忍地掏出手机：“这……修不了了吧，现在下单明天能到，行吗？”

“……行……”

蓝河捂着心口盘算卡里积蓄、出差津贴与下个月要补款的周边，脑子内存占满，全靠本能应答叶修问他手机的型号大小与颜色，过一会只听对方轻快道：“买好了，别着急。”

他大脑卡了三秒壳，猛地抬起头来：“啊？”

“明天早训完了应该能到，你也没手机，就先填我收件了。”叶修凑近两步，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像面对一只委屈的大型犬般平视着他的眼睛，放轻声音问，“午饭给你？来得及吗？”

蓝河大睁双眼，在那双黑沉眼眸里隐约望见一个小小的自己。夜风拂过，树叶不再是树叶，它们化作绿色蝴蝶铺天盖地朝他扑来，又一股脑撞进胸膛，令他揣上一腔轻盈却不安于室的负担。

“来……得及。”蓝河结巴间咬到自己舌尖，勉强找回一丝清明，“谢谢叶神，多少钱来着……明天拿到手机我转给——”

话音未落，叶修的电话响了，他只来得及看见他轻轻扬起的嘴角，却不知道是朝向谁的。

电话是苏沐橙打来的。

女孩已经基本不痛了，只是情绪看起来依然低沉，却也不打算向苏沐橙倾诉什么，苏沐橙没有参与青邀赛训练，不便插手过多，正问他们要不要通知队里老师确认下是否有队内矛盾。

叶修瞥了蓝河一眼，将手机稍稍拿开一点：“你挺常盯他们小队的吧？”

“……对。”蓝河不甘地承认了在准备挖角的事实，他想了想，自认跟这群青少年关系还算不错，试探道，“今天是比较奇怪，他们队一向都挺和睦的，我可以先试试能不能问出来，不行再看需不需要联系他们后勤？”

“没事，那交给许老师吧。”叶修直截了当答复道，“我们马上上来。”

16

交接完毕，苏沐橙兴味盎然地多看了他几眼，蓝河想起之前的一些猜测，登时不自在起来。

他知情识趣地劝两人一起回去休息，苏沐橙笑眯眯摆摆手，嘱咐叶修一会帮她把小姑娘那里的热水袋带回去，又说自己要去和果果吃宵夜，离去得像一阵轻盈的风，只留叶修一人在墙角跟他对峙。

“生分什么，总教练不该多关心关心营员了？有人不是刚夸过哥亲和？”

蓝河弄不明白他怎么就如此精力无限，上午教小孩，下午练兴欣，大半夜了还陪他找手机和开解小朋友，这个人不会疲倦的吗？

“不是，完事我给您全程汇报还不行吗……”

“那不行，多好一个现场考察你业务能力的机会啊？”叶修笑意盈盈，“如果真这么好个调解人才，当然要努努力挖来我们兴欣了！”

蓝河压低声音怒吼：“拒绝跳槽，蓝雨最好！”

空喊口号毫无攻击力，他只收获对面一句轻飘飘的“呵呵”，牙根反倒更痒了起来——可以真人PK的吧，可以吧！

两人你来我往半天，最终他还是没拗过这位总教练，只好再三嘱咐叶修就在门后躲好，不要出声不要吓着人家，自己从购物袋里摸了包POCKY，敲敲门走了进去。

叶修一人倚在门后，听见他骨碌骨碌搬了个训练椅，拆了POCKY，然后熟稔地叫了声“灰灰”。

这个姑娘他也曾留意过，平日一向老成持重，待人接物周到妥帖，但真实情绪反而自我压抑得厉害，是于年长者而言并不算好亲近的性格。

他的确有点好奇，“许老师”又有什么神通。

17

女孩正是队里的牧师队长，ID灰影，虽然操作不算拔尖，但胜在预判与战术水平出色，才相处十来天的队员此前都对她服服帖帖，也不知道今天是撞了哪门子邪，队员跑了个精光。

她起先是不打算说什么的，只拿大家都练累了云云的一通客套话堵人，蓝河深谙她的德行，无奈地瞥她半天，叹了口气，把POCKY递过去：“有大佬要挖老刀？”

灰灰沉默了。

老刀，ID捉刀人，一定程度上可算是人如其名，正是为明面上竞技的选手们打制趁手装备的幕后黑影——那个热衷自制装备的机械师。

蓝河和老刀交流很少，这孩子孤僻寡言，办事周全的灰灰一般就是他的代言人，但几人平时的闲聊里也透露出不少讯息：虽然打人太菜，但老刀独独钟爱鼓捣银武，青邀赛开始之前自己已经有了几个职业的武器大样，小队编成后又根据队友需求稍加打磨，队里的牧师与狂剑都已经有了自己的银武，而元素和召唤的也在测试中了，前者更是进展喜人，说不定下次练习就已经可以实装……

孩子们七嘴八舌间还不忘请他保密，他们只在内部训练时使用以练习手感，对外从不露富，说是生怕排名靠前的小队知道了天天来发转会邀请，老刀今后会不会不好做人。

灰灰则比其他人更通透些，她早看明白游荡的后勤们实际都是在挖掘储备人才，闲聊之后，无人注意的训练间隙里她朝他狡黠地眨眨眼睛，问他：都透露这么多了，老刀有没有可能被蓝雨技术部相中？

临时组建十来二十天的小队竟已经相互着想至此，这正是蓝河格外在意这支小队的一大原因，但今天又怎会如此？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还没对外使用吧。”蓝河打心眼里困惑，“青邀赛都搞卧底那一套了吗？”

灰灰面上罕见地现出一丝迷茫：“我……也不知道。”

她又缄默了片刻，许是这种近乎友人闲聊的氛围让她卸下平日坚固而圆融的壳，她终于还是缓缓道来——

18

六人小队有一人上不了场，没有轮换、难以做出大的战术调整，疲惫与故步自封便是全队人逃不脱的魔咒。

他们已经是鲜少关系融洽的队伍了，队内对这问题探讨过数次，灰灰试图破局，也曾苦思冥想过各种细部战术调整，但终究难以逆转大势，积分赛一路打下来，他们的分数摇摇欲坠，连供给银武的材料都可能要买不全了。

队里的召唤是个温和细腻的男生，ID星星降落，蓝河听他们叫他星星，在一队直肠子、闷棍与粗心眼之中应该是最能理解灰灰的人。他看出灰灰精神状况不佳，私下与她讨论过队伍方向，知道这样下去难以为继，也曾提议过最近几场是否需要带银武上场，是减轻灰灰负担，也是让老刀的成果能有在其他队伍面前展现的机会，倘若他想要更高的平台——

老刀一口否决了，他说他不会走。

那天整个队伍饱受鼓舞，摩拳擦掌想为小队争出一口气来，未曾想就在第二天，他们收到了高位小队的转会申请。

对方直白挑明知道老刀做好了牧师与狂剑的银武，甚至说出了他手头还有的几个大样分别是什么职业，与他们队伍的配置几乎完全吻合。他建议灰灰放老刀飞向更好的发展平台，况且他们出资的积分完全值得换来一个优秀的上场队员。

蓝河愣了：“怎么……老刀不是说不会走了吗？”

灰灰啜了口蓝河接来的热水，叹了口气：“就是没想通，到现在都没想通，我想那……先去找老刀单独聊聊吧，怕直接跟大家一起聊，老刀不太会表达，容易聊出误会。结果刚找到人，土豆领着其他人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他们也听说了。”

蓝河不由得苦笑起来，土豆正是队里的元素姑娘，生性天真热情没心眼，她咋咋呼呼领着一群人奔进私聊中的训练室这种事情……倒是够有画面感。

老刀似乎也很迷茫，但他一向没什么表情，这份迷茫看起来犹如在死不认账，许久他才大彻大悟般憋出一句“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转头就要去开电脑。

他总是这样，不想多做解释时便会自己开电脑捣鼓装备，之前队友们都已经逐渐习惯于此，可此刻没人能接受他就这么开始自闭。

一向直来直往的狂剑灯火立刻牛脾气上头，拽着他质问是不是确实想走，说如果他想有更好的发展可以直说，大家不会强求。老刀却像是被刺痛了，他停下了开浏览器的手，低着头说他知道的。

“他说之前星星的意思他也明白，可能他确实还是走比较好。”灰灰趴在训练桌上，神情空茫，“星星当时好像还想解释，但灯火听完彻底生气了，觉得老刀在埋怨星星赶他走。我当时有点不舒服，顾不上想太多，觉得应该是老刀一向容易词不达意，让人误会，其他人肯定都明白，就劝灯火理解老刀性格，慢慢听他讲，土豆和浪哥也一起帮着劝他消气，没想到他更生气了。”

“他觉得之前星星是希望我能轻松点才会那样提议的，可我根本不替星星着想，银武也好、战术改动也好，不表态就总被忘记，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向着老刀，结果让不爱显露脾气的星星变成大恶人，老刀脾气古怪我行我素依然可以被包容，这么不公平到底哪里有什么队魂……”

蓝河有一丝费解，灯火和星星就是他颇为看好的那对默契搭档，感情好些能理解，但星星尚没为自己鸣不平，灯火生气到这地步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了？

他本着坦诚交流的原则问了出来，灰灰哽住了。

“就——他俩感情是挺好的。”她语焉不详道，“来参赛之前他们就认识挺久了，星星确实不爱表达自己，灯火脾气又比较冲，可能看不过眼吧。”

“当时场面闹得有点难看，星星一边道歉一边匆匆忙忙把他拽走了，但土豆一向都很在乎队友，觉得大家亲亲热热像一家人，她听了这话特别接受不了，觉得原来大家都并不在乎我们小队，气得哭着跑了。老刀被吓到，有点想去看看，被浪哥一把拉着去追了，我本来也想先跟上去劝住土豆这边，但……当时痛得有点厉害，我实在追不上去。”

一向沉稳淡然的女孩将头埋进臂弯，她抱着苏沐橙带来的热水袋，纤细背脊随着吐息起起伏伏。

蓝河陪她一同沉默许久，她终于抬起头来朝着他笑了一下。

“挺不好意思的，这么讲一遍就觉得确实自己没处理好，我……一会就去找他们。”她直起身来，方才的迷惘与脆弱宛若昙花一现，她又重新穿戴上了自己的盔甲，捡起嵌着疏离与客气的盾，“谢谢远哥听我说这么多啦，还跟苏女神聊天了，我好赚。”

蓝河没接茬，只静静地望着女孩。她的确像极了个称职的队长，一个人顶起一片天，跌倒了又很快站起来，就算倾诉也足够客观而非指责队友，疲倦与辛苦都自己慢慢消化，客观来看，他本该很欣赏这样的孩子。

可真的能雁过无痕吗？他一瞬间竟然想起门后的那个人——

在十区相处最多时他还不知道嘉世的弯弯绕绕，只不解于大神退役仍不消停，搞得他们成天鸡飞狗跳，痛苦又心悦诚服。可再后来随着兴欣一路冲进职业赛，叶修住过的储物间被公之于众，震动整个荣耀圈，而他半只脚在圈内，还能听闻一些普通玩家无法知晓的传言，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些独木难支的艰困时刻，真的都能被迅速地消化干净吗？

“累了也可以说出来的。”他难过又恳切地说。

是对灰灰，也是对门外的人。

19

蓝河一手拎热水袋一手轻轻带上门，刚与叶修眼神一交汇，对方便蹑手蹑脚招招手，引着他溜进了隔壁楼梯间。

“怎……”

“嘘。”叶修指指对面，压低声音，“你看是不是他们队里的那个元素——哦，又多了两个，是不是那个老刀和那个谁？”

蓝河攀着栏杆，循着叶修手指定睛一看，对面走廊一个高马尾女孩正匆匆奔来，后面还远远缀着一瘦削一高壮两个男孩，的确正是土豆、老刀与浪哥。

“是，他们怎么……等等，你又怎么知道？”

“那个小姑娘刚才过来了一趟。”叶修高深莫测道，“看到我在这边抽烟，抖抖索索地过来问我，看到她们队长没有。”

蓝河一愣。

“我说看到了，好像因为把你们队伍搞散了，在被许老师训呢。”

“啊？！”蓝河猛然转头，“不是，什么东西，你怎么血口喷人啊！”

叶修笑了开来，温热有力的手掌陡然按上蓝河后脑，一把将他扭了回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别生气嘛，看看效果？”

他哪里会生气呢。

身后的人像找到了舒适的着力点，手搁在他头上久久不肯离去，蓝河像被消了音，只抿着嘴唇趴在栏杆上，听见胸膛里的蝴蝶正托着心脏翩然振翅。

他沉默着忍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这份嘈杂，与叶修一同遥望对面的少年人们。

土豆显然嫌另两人跑得太慢，她在前面撑着栏杆张望楼下半天，又指向某处，跳起来招呼另两人下楼。他们循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花园角落立着两个少年，像是在争执什么的模样。

“是那对搭档吗？”叶修终于放过了他，双手撑着栏杆朝下望去，“在吵架——”

剑拔弩张之际，黑衣少年突然伸手拉住对方，倾身贴上去又迅速归位，见多识广的荣耀之神话音戛然而止。

蓝河也被打了个僵直。

平日训练里的细枝末节一点点浮现在他眼前，怪不得他俩默契如斯，怪不得总是同进同出，怪不得星星总第一个拦急性子的灯火，也怪不得有那些莫名的过度回护与灰灰的语焉不详……

他有一点想回头看看叶修会是怎样的表情，却又不敢，楼道掀起夜风，长久的风声之后，他听见叶修在背后轻轻一哂。

碧绿蝴蝶转瞬消失了，那颗飘飘然的心猛然坠回地面，砸得生疼。蓝河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直起身来，朝一旁躲了一步。

他好像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叶修也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微妙的沉默掺进了风里，他们在风中静静眺望对面，看土豆一路冲下楼梯，再一通比手划脚，又旋风般拽走了还不太自在的两个人。

不过片刻，满编小队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训练室。

“许老师，别训我们队长了！”他们吵吵嚷嚷地推开了门，“我们队没有——”

20

这事真是，一句六月飞雪也不为过了。

蓝河无力地靠在门上，叶修在他身边拼命忍笑。

门后的灰灰已经消化完了最初的震惊，正努力给他洗清污名。但信息源毕竟是叶神，一通混乱之后少年人们依然半信半疑，土豆更觉得她要是没受委屈不可能这么久不找他们、信息也不回，追着一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女孩推拒许久未果，终于迟疑、试探又轻拿轻放地解释了一句，说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没能追出去。

训练室陡然静默，随即爆发嘈杂的追问。

灰灰显然被吓了一跳，她赶紧翻出苏沐橙给的药佐证自己没事，还打着哈哈向他们炫耀联盟女神真人有多可爱、讲话有多温柔云云，但自打认识就没见过队长叫苦叫累的队员们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们好不容易问清楚情况，又七嘴八舌地张罗买暖宝宝与接热水的事情，乱中还掺杂着老刀与烟火笨嘴拙舌的道歉：一个结结巴巴解释说银武的事情应该是他前两年发在银装交流论坛的东西被人认出，不是自己透露的，他是真的不想离开大家；另一个懊悔莫及地反省自己脾气太冲气话太伤人，光顾着护短，没有考虑过其他队友的感受……

小小的训练室闹作一团。

门内一片热闹，门外两人也终于放下了心，悄然离去。

无论如何，这结果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很多。

21

直至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毕躺好在床，蓝河心中依然感慨万千。

在公会几年下来，身边友人来来往往，他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各有立场，羁绊易结也易解，讲出困难也并不一定能解决什么。于是他刚情绪上头给灰灰灌完鸡汤，出门夜风一吹脑子便迅速冷却，自感丢人，反思自己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在她遇到的是一队值得坦诚的队友。

这群青少年们尚未被磨成瞻前顾后的大人，他们不讲那么多利益计较，也不考虑太复杂的明天，只以真心换真心，一往无前地朝未来奔去……这真的很好，他是羡慕的。

蓝河呆坐了片刻，突然笑了出来，翻身下床进行开电脑开QQ开荣耀三连击。几天没打本了，他突然有点想念蓝溪阁的朋友们——

君莫笑：[得意/dy]

他傻眼了。

22

叶修真的会是找他有事吗，他们有什么事可说的吗，而且这个时间点好像差不多就是他们找手机的那阵子吧，所以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撒谎精……

蓝河晕头转向，他在坦白挨打与装傻充愣间摇摆不定半天，终于抖抖索索敲回去一个似是而非的问号，不一会，QQ又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像是他的催命铃。

君莫笑：没事了，友情预告抢个BOSS。

蓝河不敢瞎问，大爆手速敲开这几天管蓝桥春雪的同事QQ，问他今晚是不是被叶修抢了野图，对方果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控诉：“何止被抢了，蓝团，叶神跟你是有什么过节啊？！”

蓝河大惊：“什么情况？”

“野图一遇上他就私聊我问我怎么不理人，我打不通你电话，只好随便糊弄说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把叶神给点爆了，就这么被他盯着打了一晚上！”

他痛苦地抱紧了脑袋，犹豫不决地敲敲打打半天键盘，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跟叶修解释起来。

蓝桥春雪：大神……今天我有事是同事代上号，你轻点打人家……

君莫笑：哦，好吧。

就……没事了？

蓝河怔怔地望着屏幕，他本来破罐破摔地想过坦白就坦白，毕竟之前捅出的篓子算是收了场，也许许博远的形象现在没有那么糟糕，可现在……现在……代上号也不是说谎，叶修也没追究，他竟然更心虚了。

他咬着嘴唇，来来回回打字又删除，不敢问为什么要给他预告BOSS，不明白为什么没理他就要按着蓝桥春雪打，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聊点别的话题，最后终于只发出个塑料至极的感恩表情包，一咬牙关上了聊天窗。

自第十区积攒出来的亲近仿佛一夜归零，叶修似乎不像之前那么爱打趣他了，而他两种意义上都问心有愧，轻松自在的闲聊也难以出口。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叶修交流了。

而一街之隔的上林苑，叶修一人立在天台，一手夹烟，一手拿着手机。聊天窗上提示正在输入的小字时隐时现，最终在烟雾缭绕中归于一片沉寂。

他按灭了烟，原地伫了一会，又焦躁地搓了搓指尖。

23

不知道怎么跟叶修交流的蓝河根本想不到，两周之前他还在庆幸与叶修线上关系不错，两周之后便风水轮流转。

他局促地提着叶修带来的新手机，被前面的人带着一路穿过不起眼的小店与逼仄的窄巷，再一转弯，看他熟练刷卡，径直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区。

为表谢意蓝河执意请他吃个午饭，让叶修来挑地方，对方犹疑片刻才掏了两个口罩，招招手带他走。

可这是什么路径？

“是什么私房菜吗？”蓝河思索了下，觉得颇有可能。毕竟就算退役，叶修的人气还是在那里，去大庭广众吃饭一不小心被认出来可能还挺麻烦……

“算是吧。”叶修没太接茬，在前面大步流星，“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领着蓝河绕过花园与水系，停在一户联排别墅面前，又熟稔地将手往门口指纹锁一放，院门应声而开。

蓝河尚震惊于这到底是什么尊贵VIP制度的私房菜，抬眼一望，视线正撞上二楼窗口好奇张望的苏沐橙。

女神只愣了一瞬，便甜甜笑着朝他挥挥手，转头招呼了声，不一会陈果也探出脑袋来——

“咦，许老师来玩了啊！”

蓝河坐在兴欣老巢上林苑的餐桌上，神思恍惚，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剧情发展。

回人家基地吃员工食堂哪能叫请客？他本来负隅顽抗半天，叶修却说自打在公众面前曝光之后他日子就不好过了，基本一出门就会被跟拍，严重的时候会被围堵，搞得他已经很久没敢出去吃饭，从来都是回来解决或让阿姨送饭过去。

蓝河哪里听过叶修说不敢做什么事，闻声一愣，赶紧松了拽他的手，回头一看插着兜的荣耀之神，竟然愣是从里看出点耷拉耳朵的大狗般的委屈。

他陡然心软了。

“那我包今中午的伙食费，好不好？”他混乱地哄劝道，“你们、你们刷卡打饭吗？”

事实证明兴欣不刷卡不打饭，而是直接点菜，甚至他还知道了基地到底几间房几个人、哪些人爱外食哪些人爱回来吃、后勤阿姨最会做哪里菜、楼下花园来蹭饭的流浪猫什么花色……

无论如何，做卧底做到他这水平，大概算是值了。

后勤阿姨正忙忙碌碌地端菜上桌，陈果热情招呼他喜欢什么菜直接跟阿姨讲，包子拍着他的背赞赏射手座是个好星座，苏沐橙弯着眼睛问他觉得兴欣氛围怎么样……

被挖角到生出惯性的蓝河吓得一边赞美兴欣一边委婉表达自己对蓝雨一片忠心，却没想到身边闷头吃菜的叶修突然发了话：“行了行了，挖不过来，试了可多次了。”

蓝河在陈果的哀叹中松了口气，夹了几筷子菜之后手却突然顿住。

……作为许博远的他，有被挖角很多次……吗？

这事越想越不对，他心绪不宁地拿余光瞥身旁的叶修，那人松弛地端着碗，时不时跟着桌上的话题一笑，仿佛刚才不过随口一提，他并没把挖了个普通后勤几次记在心里——

叶修忽然偏了偏头，目光如羽毛极轻地扫过他，他脊背一颤，赶紧低头假装认真扒饭，错过对方面上难得现出的一丝无所适从。

而再抬头他看见苏沐橙正朝着叶修忍俊不禁，女神的笑容甜美可亲，像有无尽温柔。

他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准备一会就以电话为借口仓皇出逃。

未曾想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席上电话铃骤起，陈果一面道歉一面拿着电话匆匆出门，现在再加一人跑路也未免太巧合，他被迫作罢，只能揣着一腔千回百转埋头吃饭，吃得没滋没味。

陈果很快神情严肃地回来了，一进门便径直问叶修与苏沐橙近两天有没有感觉被蹲拍，说估计是上周他俩晚训结束一同回来时被拍到，而昨天苏沐橙夜里突然出去也被拍到，之后与叶修前后脚归队——虽然实际隔了半个多小时，叶修还提着苏沐橙出去时候拎的小塑料袋，匿名论坛又老生常谈地扒起叶橙恋情瓜，且有愈演愈烈、打向公共社交平台的趋势……

“公关在处理了，就是如果万一有什么不希望放的一会私下告诉我声，还有小许老师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蹲到？我跟那边也打个招呼。”陈果显然很内疚，“唉，我们这个条件……基地、基地年底就能验收了，散散味道明年年初就能用，或者咱们先租个小办公——”

“没事，老板娘，要租咱们不是早就租了吗。”叶修风轻云淡道，“之前半夜回来我是听到有快门声，后面就跟小卖部李叔打了个招呼，每次从园区出来都从他店里走，后面应该没被拍到过。”

方才曲折的路径有了缘由，蓝河握筷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他平日不涉猎传说中的匿版，蓝雨又毕竟是老牌战队，吃住娱乐健身都在俱乐部内部，安保又足够完善，所谓私生蹲拍他也不过有所耳闻，没想到在兴欣这边到了如此干扰私生活的程度。

可叶修对此依然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又想起简陋的储藏室、报道里的网管与十区讨价还价的散人，心脏像块吸满了海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坠着，每一次搏动都浸出一点酸涩。

而一旁的苏沐橙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她在包子积极的附和声中低头认真扒着鱼刺：“没事果果，青邀赛完了就好点啦，再说了，假瓜有什么要紧。”

他正难以置信又心酸之际，又被苏沐橙轻描淡写一句话打了个趔趄。

假瓜？

24

青邀赛最后一场积分赛下午开始，晚上则宣布正式固定的十六个小队。这毕竟是赛事半程的重要节点，苏沐橙与陈果也打算去看看，几人匆匆吃完便赶回赛区，正巧赶上积分赛第一局开场。

场面一时混乱，风云变幻间蓝河已经被好客的兴欣人摁在了VIP位置，他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左边叶修右边陈果，丝毫没有他跑路的余地。

兴欣基地还没起来，青邀赛的场地是跟旁边小学谈了个教学楼暑期租赁而得，打比赛就在阶梯教室打，桌椅都比正常会议室稍小一个尺寸，成人坐起来挨挨挤挤，他不方便贴陈果太近，只得局促地与叶修凑在一处，在孩子们的喧闹与嘈杂的赛前广播中自我放空。

苏沐橙那句“假瓜”依然盘旋在他脑海，人也许就是如此记吃不记打的物种，纵使他怀疑被扒马，害怕被讨厌，可听闻叶修的恋情传言都是空穴来风之后，他依然会不自觉生出一点雀跃，甚至足够将那些隐忧抛却脑后，凭空鼓出难得的勇气来。

蓝河已经无法追溯这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不对起来。也许在被大春转达来自对方的认可时，也许在拉拉扯扯的卧底生涯时，也许在千波湖的伸手相助时，也许在无数次巧之又巧的相遇时……一些东西在鸡零狗碎的日常中、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悄然滋生，直到季后赛他赶赴H市观战，在后勤通道接应职业选手之时不经意向对面迢迢一望，碰巧与出门张望吸烟区的叶修对上一瞬视线——

那时他们已久不联络，作为陌生人搭话堪称离谱，作为蓝河叙旧也太嫌自满，而鱼贯而出的蓝雨选手与后勤人员如海浪般托走了他，他匆匆指引选手与同事们去往停车场，再一回头，兴欣那头已经没了人影，方才的对视像是一场梦境，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独自鼓噪。

这事很快被他埋进心底，毕竟离得远、不联系、没交集，期待成真的可能性未免太过渺茫，他还不如放过自己，就当追了个星。

可此时此刻那些所有用来放弃的理由都不复存在，他不太想放过自己了。

25

广播指挥之下，热火朝天的阶梯教室逐渐安静下来，第一组对战的孩子们自两端登上讲台，他们紧张又有模有样地做好赛前致意，各自入座，讲台以外灯光骤暗，荣耀LOGO自投影幕布上徐徐亮起。

纵然条件简陋，蓝河忽然犹如坐进了正式比赛的赛场般，心脏轻轻震颤。

也许三五年过去，讲台上的孩子便会有人踏入真正的赛场，他们将头顶聚光灯，身披职业队服，成熟又轻松地彼此致意、入座，荣耀LOGO将一如既往地闪耀在他们头顶，他们可以开创属于新一代的辉煌。

而H市一所籍籍无名的小学，就是梦开始的地方。

他正在见证未来。

26

积分赛是简单的单场淘汰制，每留存一轮则多加十点积分，前两名另有相当可观的加成奖励。这积分能申请转会，也能购买银装以外的各色装备、技能点与材料，颇有一点俱乐部资金的意味。

赛事半程公关来找陈果商量事情，她百般不情愿地起了身，叮嘱数遍叶修帮她看好好苗子才恋恋不舍地先行离去。她走后蓝河翻了翻群里发的对战表，八进四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他挂心的几个技术苗子队伍水平都不差，应当能进到前四，而灰灰那队之前一直在十六进八的边缘徘徊，攒积分买材料于他们而言又堪称重中之重，也不知今天他们会如何应对，能不能多撑一轮比赛……

阶梯教室近乎一片黑暗，叶修侧过脸来望着他，脸庞笼着一轮荧幕反射的光晕：“操心昨天那个小队呢？”

蓝河凝视着他，一时像被蛊惑了，光老实地嗯了声，卡了半天才感觉不礼貌，开始絮絮叨叨解释他们的优点。

末了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试探地问道：“叶神，你们会对老刀这种孩子感兴趣吗？”

“怎么，怕我们挖走你们蓝雨的预备役？”叶修惊奇道，“如果挺感兴趣却可以忍痛割爱的话，能换材料吗？”

这熟悉的感觉。

“……不是！”

他确实欣赏老刀的研发能力，但每每想到蓝雨已经成熟完善的职能部门都会有些迟疑，这样性格的孩子融入已然形成自己体系的群体终归要困难些，他从不怀疑老刀的技术水平，只怕他去了生不出归属感，只能做颗沉默的螺丝钉，还不如在青邀赛的小团队里快乐。

可兴欣不一样，全联盟没哪个战队有他们这么多性格千奇百怪的选手，他们什么都是崭新的，包容地向每一个新成员开敞着，每一个人进去都在重塑这个战队，老刀要能加入，说不定更能开拓出自己的小天地。

叶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我懂了，你觉得人家挺适合兴欣的。”

“我不——”

“嗨，这可真是，多谢许老师费心了。”

“没——”

“还客气什么，你是身兼二职啊，顾着蓝雨的小朋友，还要帮我们兴欣挖掘人才。”叶修笑得肩膀直抖，“许老师，你这卧底当得可真敬业……”

被看透的蓝河百口莫辩，开始胡言乱语：“我不是，我没有，我全心忠诚蓝雨！这种人才我们肯定是要强势争取的啊！人家明显跟我关系比较熟，这都是在争取人心排除干——”

他话音未落，教室灯光骤然亮起，所有赛场的八进四比赛终于结束，后勤广播开始播报四进二队伍入场通知。

前半程他没看到什么在意的队伍，只刚刚看着一个术士的小队顺利挺进了前四，半个教练心态的蓝河不由得期待地攥紧了拳头，开始期盼下一波是否会是卢瀚文的小队。

休息时间之中，观众们纷纷从停止比赛的教室赶来，座位竟被坐满了大半。

而在身周一片喧闹之中，阶梯教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短发女孩引着背后五人，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

蓝河猛地站起了身。

27

他终于能依稀听懂后排涌进的观众都在兴奋地讲些什么，他们在议论着“黑马”“银武”与“配置变了”，而这一切所指正是灰灰他们。

蓝河不可思议地遥望讲台上的六人小队。他们也看见了蓝河，朝他有点羞赧地笑了笑，又拘谨地朝对面致意问好，而后回归座位，调整团麦与耳机。而一向游离在这个阶段的老刀也坐进了选手席，认真测试着键盘与鼠标。

他们……让老刀也上了？

灯光熄灭，荣耀LOGO于幕布中央亮起，地图开始加载，蓝河攥了一手细细密密的汗。

他从未想过他们能闯进前四，也许因为用上了老刀迷惑了对手，又装上了加成未知的银武，尚能算是将对手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巧合，可还要再往前冲，冲进前两名……有这个可能吗？

地图加载完毕，双方玩家刷出在各自开场区域，灰灰这边竟一开局便让老刀上了场。

“这个小朋友能上场？”叶修奇道，“我几乎没见过他打训练，打好像也是在测试武器。”

“他……应该是普通玩家里偏高一点的水准，之前定位也不在于打团战，所以大多数时间都花在研究上。”蓝河喃喃道，“不知道会怎么安排他的定位……”

双方的开局起手都十分保守，召唤星星放出四只精灵各去一方，随即与机械老刀和牧师灰灰缀在队伍尾端，跟随狂剑灯火与拳法浪哥一路潜行。可刚走出不远，老刀提着机械箱，远远跟在一只冰精灵身后，朝着换人区一路小跑，径直隐在了浓雾中。

“等等，要四对五？”蓝河惊愕道。

场内也传出了细密的议论声，青邀赛的条件还做不到联赛水平，只能播两边队长的视角，无人知道迷雾重重之中老刀去往何方，他们只能在两边队长的视角清晰地看见，双方大部队离相遇已经不远了——

一只光精灵悠悠飘进了对方先锋的视角，朝着冲在最前的骑士发起了主动攻击，星星发出警报，迅速收回各处探寻的精灵，重新读条召唤准备攻击。灯火一个噬魂血手将对方抓取过来，准备集火带走一波，却显然没想到对方开场便派出了骑士，只见对方反应极快地一个盾反开启，四精灵的攻击猛然弹回，星星紧急间一个交替与精灵交换位置，堪堪躲过反弹攻击，可对方术士也已赶到战场，六星光牢开始吟唱——

一个凭空落下的魔法禁锢陡然打断了他。

“等等？！土豆换上来了？”

蓝河一时以为自己眼花，观众也一阵骚动，魔法禁锢分明是元素法师的技能，土豆明明开局并未上场，难道老刀开局就去换人了？！

叶修眯眼观察了术士身上迅速消散的debuff，赞赏地笑了：“只有两秒沉默，不是元素，应该是打在召唤银武上的一阶禁锢——他们想假装有五个人？”

蓝河惊愕地望着荧幕：“可是上次他们说，星星的银武还在测试……也就三四天的时间吧，能这么快？”

“哦？”叶修兴味盎然地双手交握，认真观察起伤害数据，“那我看看。”

战局容不得观众多加思考，术士被沉默的两秒间，灯火迅速一个崩山击接上，星星悄然躲去角落读条召唤余下的四只精灵，却被对面的战法赶来一一戳碎，迟迟召唤不出精灵王。

“确实还是个试验品，攻速偏慢，吟唱很吃亏，特别是他这种打精灵流的。”叶修却已经看出了门道，他点点头，“不过牺牲这个能换来沉默技能，又能骗到对方，倒也是不错的战术。”

而对方牧师迅速赶到开始刷血，浪哥意图冲拳干扰，却被骑士的吼叫强行转移目标，随即术士的束缚术落下，紧接着大后方枪炮的火力集中洒来，正准备针对浪哥进行一波围剿之时——

灰灰的银武打了守护天使的圣盾，此时迅速落给浪哥减伤，星星则操纵冰精灵将两个近战与牧师冻了个结实，所有人都以为战局稍微扭转，他们可以集火近处的术士之时，远方枪炮的火力骤然停止，一声空气的爆响之后，枪炮在空气压缩炮的吹飞中直直朝他们四人跌了过来，紧跟在后的是捕猎者、巡游者与机械追踪，还有撑着机械旋翼悠悠挂在空中的一个老刀。

全场哗然。

“漂亮。”叶修轻叹。

对方三人受控，术士本要吟唱操纵术为枪炮争得一线生机，却再次被星星一个禁锢当场沉默，随即方才空隙间召唤出的八只精灵瞬间合体成为大精灵王，灰灰落下圣诫之光，灯火开了暴走，三人加一个精灵王一通爆发集火，移速极慢的枪炮在漫天技能中毫无抵抗之力，纵使牧师脱离控制匆匆赶来治疗，依然没能挽救颓势。

第一个选手倒下了。

对面小队在一波惨痛教训中终于看明白了他们的操作，但老刀是出了名的技术不行，此时必然要去换人区换来土豆上场，再加之他们自己的候补队友也需要去接应，战局自然而然开始渐渐朝着换人区转移。

两个小队直直穿过换人区前的废墟街道，朝着队友奔去，彼此都没有交手的打算。可毫无预兆间，一声爆雷打破了短暂的和平。

是老刀之前独自来埋下的跳雷！

这一雷直接炸乱了对方的阵脚，骑士甚至以为遭遇埋伏，直接开了吼叫强行转移他们的攻击目标，灰灰趁机指挥两个近战用平砍解除掉强仇效果，又一声令下，第二次集火再度开始。

然而他们方才刚爆发过一波，不少技能还在CD，牧师一个冲刺便逃出灯火与浪哥的包围圈，术士紧跟着向浪哥落了一个六星光牢，灯火的仇恨又被骑士强行夺取，星星本试图指挥精灵围堵，精灵战线却被对面战法一个拐着弯的伏龙翔天打碎，场面一时胶着。

可正在此刻，一道白光落在对方牧师身上，登时将他化作了一座冰雕。

正是元素法师的强力控制技能：绝对零度。

方才老刀并未加入战局，只丢下几个机械道具便奔回换人区，如此土豆便能比对方候补刺客早出场近半分钟，生生给场上争取出了五打四的优势局面。

此时此刻，对方增援未到，牧师被控，骑士转移仇恨技能尚在CD，正是一波带走的好机会。

灯火迎着战法的战矛上去卖了一波血，转头便顶着狂剑的血气唤醒BUFF朝着牧师下了一记降低防御的破灭斩，星星也在他挣来的这片刻喘息里合成出了两个大精灵，浪哥贴上去一通密集的掌法输出，八秒漫长的控制过去，牧师已然在暴风骤雨般的输出中红血，解控刹那他迅速放出天使之翼打算远离战局，却被灯火的噬魂血手一把抓回，随即一道雷光贯穿了他——

牧师也倒下了。

关键输出手与治疗纷纷倒地，对方逐渐难以为继。他们不得不打起游击，在一通精心埋伏之后偷袭带走了灰灰，却很快又被星星与灯火一同收割了术士。

此刻双方都失去治疗，对面仗着有刺客，再度开始放着风筝埋伏攻击，可密林间猛然爆出一声炸雷。

他们竟然又踩上了机械师的跳雷！

台下观战的二人双双笑出了声。

战局迅速倾斜，对方原本以为现在是四对三，却不知实际已是五对三，老刀在神不知鬼不觉之时早就回归战场，却游离于队伍之外，他明显并不在乎自己死活，总在薛定谔的地方埋好隐雷便跑，这种敢死队心态竟然弄得对方极为被动起来——追着打容易向对方四人暴露后背，不打又要时不时挨炸，剩余三人心态逐渐失衡，破绽也越来越多、愈露愈大……

局势终于在他们第三次踩雷之后彻底滑坡，闻声赶来的精灵群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已然残血的灯火更是伤害倍增，他冲进对方人群再度卖血，硬生生极限一换一了还有大半血条的骑士，远方悄然吟唱的土豆紧接着对仓皇逃跑的刺客落下绝对零度，浪哥与土豆一波集火带走了他。

瞬息之间，场上便只剩下半血的战法，他转头打算找有力地形制衡，未想到一只捕猎者猛然贴住了他，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记有力的空气压缩波！

战法被远远吹飞，刚一落地，绚丽的光效便包围了他。

蓝河紧紧攥着拳头，眼看战法的血条一点点下降、持平、再次下降、红血，直至归零——

巨大的荣耀二字跳出在荧幕上，整个教室轰然沸腾。

此前积分赛都打得四平八稳，前四名基本固定在几个头部小队之间，低位的孩子们几乎不抱期望能被人看见。可今天不再一样了，这是半个月积分赛以来，第一次有低位小队悍然反击，突进决赛。

这于中下位排名的所有小队都是一剂有力的强心针，他们猛然察觉技术并非绝对的压制，无论方式多好笑离谱不体面，可哪怕一次能冲到前列，就有被看见的可能。

这也许正是竞技的魅力所在。

蓝河欣喜地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在对方亮得夺目的眼睛里看见同样的惊喜与热望，这一瞬，他忽然有了无比强烈的、想将这刻无限延续的冲动。

之前生出的那腔勇气重新开始鼓噪，满教室的孩子都在鼓掌、喝彩、揽着抱着队友欢呼，那多他们两个也不多，不是吗。

蓝河心一横，他一面欲盖弥彰地夸奖台上的孩子们干得漂亮，一面伸出手去揽住了荣耀之神的肩膀，可手掌刚落便明显感知到对方微微一僵。

他立马胆怯地要放开，然而都要松手的刹那，叶修却突然倾身过来张开手臂，松松地环住了他片刻，一手还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调解业务也干得漂亮。”

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他耳侧，轻轻巧巧，却像一记炸雷落进他心底。

叶修很快放开了他，可雷声依旧轰鸣，孩子们的欢叫与广播的喧闹都变得混沌而迷蒙起来，他呆坐在座位上，恨不得下一场赶紧开始赶紧熄灯，因为他扬起的嘴角如何都压不下去，而耳朵自顾自烫得灼人。

28

休息时间还在继续，他在手脚僵直间瞥见陈果匆匆进来，本能起身想给她让出空间，却看见陈果摆摆手，面色严肃地招呼他们出去。

蓝河迷茫间心一沉，陈果有事应当也是找叶修一人，为什么会如此神色叫他们俩一起？难道陈果此刻才知道他是卧底的事情？或者是刚刚出去休息的灰灰他们出了什么问题？

他忐忑不安地跟了出去，刚一出门自己手机却也突然响起，他抬手一看竟是大春，不得不征询陈果他能不能先去接个领导电话。

陈果似是有所预料，她只叹了口气：“许老师，不急，你先接，我和叶修讨论下……”

蓝河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匆匆奔去楼梯间，可刚一接起电话，大春迎头便给他落了一道惊雷。

“蓝桥，你跟叶神去兴欣宿舍的时候被蹲基地的人拍到了。”梁易春言简意赅道，“起先论坛都以为兴欣来新选手了，讨论度越来越大，结果有蓝雨粉丝扒出你衣服跟上次公会团建时候穿的是一套，再加上些别的细节佐证，基本确认了你是谁，现在在怀疑你要脱出蓝雨，投奔兴欣，甚至发展到开始怀疑蓝溪阁内部在打派系斗争。”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你出来解释解释，要是叶神也能帮忙说明下就更好了。”梁易春思索片刻，问他，“都带你去宿舍参观了，你跟叶神关系不错？你看方不方便请他搭把手？”

蓝河立在原地，呆若木鸡。他遥遥回过头去，看见陈果正拿着手机给叶修刷刷翻看着什么东西，两人面色沉沉。

他知道了。

29

蓝河坐在楼梯间，生生自闭了五分钟。

大春说的没错，这事本身不大，赛事已经半程，该留心的选手他心里已经有了数，看顾卢瀚文也已经不必披着马甲，上微博说声来兴欣发掘苗子，又与叶修有点交集而有幸去参观了兴欣基地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下个月底他就将回归岗位，谣言必然不攻自破。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叶修解释这长达一个月的欺瞒，或者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坦白之后叶修对他的态度。

有谁会喜欢满嘴谎话的人呢。

他将头埋在膝盖里，一面做着被拉黑的心理准备，一面在心里打着道歉的腹稿，却又不由得难过起来——他为什么面对叶修总是在犯傻犯错，这明明是他喜欢的人，就不能留下点好印象吗。

可他回溯过去，依然没办法想出一个正确的分叉节点。也许再来一遍他还是会因护着卢瀚文而嘴瓢，会不敢承认随队的人就是蓝桥春雪，也依然会在艰涩的聊天中无法坦白……

埋头的鸵鸟沉沉叹了口气。

自己捅的篓子终是要自己收拾的，他在自闭间攒了大半腔勇气，终于用力深呼吸，决定起身面对惨淡的人生。

可恰在此时，背后却有脚步轻悄悄靠近，又安静停在了他身后。

他不敢抬眼去看，却依然逼迫着自己缓缓转过头去，果然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落入眼帘——

是叶修来了。

两人僵持片刻，终于是叶修先蹲下了身来，他温和地平视着蓝河躲躲闪闪的眼睛，一时仿佛又看见昨夜蹲在花园草丛中的委屈大狗。

“蓝河？”

面前的人明显更加紧张了起来。

这个人好像总是如此，紧张兮兮地躲着避着，逃开过近的距离，闪避关于身份的话题，明明方才阶梯教室里还会反常地主动揽住他肩膀，可此刻又变成这副模样。

暗暗烧灼数天的那一丝焦躁再度上涌，他起先以为是烟瘾，后来才明白那是什么。

叶修轻轻叹了口气。

“就这么怕我吗？”

“不是——”

蓝河慌张地一抬眼，正正对上他的眼睛，消失已久的碧绿蝴蝶忽然铺天盖地闪现，他本能地朝后闪躲，却忘记自己还坐在台阶上，重心突然失衡的瞬间，他被对面的人一把牵住了手腕。

“还在躲。”叶修啧了声，“我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怎么可能！”

理智的弦倏然绷断，蓝河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明明他才是不敢面对自己，也不敢讲出爱意的胆小鬼，因为心中有愧才会躲躲闪闪，叶修怎么会因此认为自己不招人待见？

他怎么可能不被喜爱。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他被手腕上的温热灼着，不由自主地吐露出半边心声，“怕在你心里印象不好，怕真实世界的我比线上的差劲，也怕线上跟你无话可聊……”

还怕不被认可不被喜欢，怕偶尔的特别对待都是错觉，更怕心思太过外露招致反感——他卡住了，剩余半边心事他又能说出来吗？事情还会更差吗？

叶修握着他的手腕，闻声一时沉默，只直视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

怕被畏惧被疏远，怕试探身份被讨厌，怕他聊天都是被迫营业……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人揣着无端的焦躁难以排解，瞻前顾后得不像平日的自己，昨夜巧合间一瞥，更发觉青少年在这事上都比他更敢闯，的确颇为可笑。

他却从没想到对方的逃避也是因为有如此诸多忐忑。

那是不是……

“那还是在怕我。”他故意曲解道，“不喜欢我，聊不动天。”

“不是！”

蓝河飞快地打断了他，可除了干脆的否定，其余的他不能再说，有的话一旦出口便是在打开潘多拉魔盒，他不知道从里逃逸而出的会是什么。

然而叶修依然直率地望着他，等待着更多的答复。他嘴唇翕张，听见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防线正在蝴蝶振翅的风暴中土崩瓦解。

真的不能再说吗？魔盒无论放出了什么终归都会有一个结果，可倘若现在不说出口，他还会再有好好告白的机会吗？

“我……”

他迟疑了片刻，纵使知道听者耳中也许是另一个意思，却终于还是闭上眼睛，在忙乱的心跳中下定决心。

“喜欢你的，一直都很喜欢你。”

漫长而焦灼的沉默之后，他听见衣料窸窣摩擦，叶修缓缓探身过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太巧了。”

一只温热的蝴蝶轻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30

次日，一条微博点爆了蓝雨粉丝群。

@蓝溪阁_蓝桥春雪：不好意思，瞒了大家挺长时间，其实这次青邀赛我悄悄去给我们蓝雨发掘人才去了，没想到被火眼金睛的叶神抓了个正着，有幸被他押送到兴欣基地进行了一次酒足饭饱的友好参观……现在人刚逃出来！不用担心！就算吃人嘴短蓝雨也永远是天下第一！

不光发博，还配了张兴欣伙食照片。

蓝河本人如此半开玩笑半解释地直击谣言，前一日论坛里的混战气焰顿消，青邀赛的新人与兴欣食堂水平变成了关注重点。虽然乱中依然有人揣测他被远派H市犹如被流放，蓝溪阁内部是否有矛盾依然存疑；还有人怒骂他蹭叶修热度，还把叶修说得犹如无情反派、兴欣好似监狱。但这终究只是零星几人，掀不起几多风浪，论坛话题也逐渐歪向探讨青邀赛举办的合理性，以及其他战队有没有来挖人的疑问，哪些小选手可能被哪些战队挑中的买股大赛……

与此同时，兴欣战队官方账号发出坚决抵制传播选手隐私的声明，流传在各处的蹲拍照片也被公关要求删除，一切都似乎趋向风平浪静之时，许久不发微博的叶修猛然投下了另一记深水鱼雷。

他转发了蓝河的微博，只有短短一句话，语焉不详，引人困惑，不过大致证明蓝河所言非虚，他俩关系是真不错，对方不是在硬蹭热度。

此事再次炸出轩然大波，可一方是职业选手一方是职业玩家，当事人又表明不涉及跳槽挖角，再加上俱乐部也正呼吁不要多探讨选手隐私，这事在竞技层面上基本延伸不出其他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效果惊人的青邀赛最后一场积分赛被兴欣放出，纵使灰灰他们最终屈居第二，普通荣耀玩家们的注意力也很快被这群新鲜苗子吸引，开始争论起他们的战术是否值得打进决赛，做银武的老刀可能会被哪家战队挖走云云，叶修的那条微博也在大众视野里渐渐淡去。

但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的角落里，荣耀论坛的某个加密板块猛然掀起考据之潮。

考古之中，她们发觉当年第十区常与叶修交涉的几个会长中赫然就有蓝桥春雪，而各大公会都曾去兴欣埋过卧底，甚至有老玩家回忆起蓝桥春雪当时便对君莫笑信任得离谱……显微镜之下，越来越多的相处细节水落石出，还有人从小选手的日常微博里摸排他们在青邀赛的蛛丝马迹，甚至有人真诚探讨兴欣公会神秘的“头号保姆”是否有可能就是蓝桥春雪，一片狂欢中，满板块都充斥着“KSWL”“唯有祝福”“尊重爱情”“在无人的角落里♪有更多浪漫秘密♪”的难懂呓语。

但这一切于当事人而言都不太有所谓了。

午休铃声响起，在各个训练室游走了一上午的蓝河匆匆告别孩子们与老马老张，攥着手中钥匙一路赶向教学楼的角落。

钥匙插进锁孔，平日无人使用的音乐教室大门悠悠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钢琴前，旁边还搁着个贴着兴欣LOGO的饭盒。那人闻声停了手，笑意盈盈地回过头，夏日的风载着饭菜香气与残余的音符朝他扑来。

“哟，卧底可算来啦。”

蓝河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他迎着风与阳光，脚步轻快地朝他奔去。

“……你说是就是吧。”

31

@兴欣战队_叶修V：呵呵，禁止卧底卧底！